燕惊九来了。
来得很突然。
柳若儿看着身旁那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燕惊九,不知该不该出声提醒。
寻常人若是见到一个女孩坐着和自己差不多高,一定会觉得哪里古怪。
燕惊九没有。
他面容冷若寒霜,神态平静,既不觉羞耻也不觉落了身份。
甚至他此刻坐姿端正,腰背笔挺,两眼炯炯有神,仅凭此番容貌便可让人相信他就是清平山首席,苍山州闻名遐迩的燕惊九。
就是这儿童板凳怎么看怎么奇怪。
顾无愁选择不提醒,让燕惊九继续坐着,想看他会坐到什么时候。
“所以……你是来送礼的?”他问道。
“不错。”燕惊九答道。
“没记错的话,今日是清平山公开行刑之日,你不用去?”
“……不用。”
燕惊九回答这两个字时,虽然表现得平静,但眼角仍然抽搐了一下。
顾无愁看出来,燕惊九不太想提行刑日的事。
他虽然不知其中缘由,但两人不熟,也不好随意追问。
老王在此时意味深长道:“你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来送礼?”
这话说出来,老王自己都不信。
堂堂清平山首席,论天赋可排苍山州前三的年轻奇才,属于是走出去逛一圈,都能惹来无数关注和讨论的大人物。
像燕惊九这般天骄,往往不会轻易下山,更不会亲自做送礼这档事。
燕惊九不予置否,点头道:“没错,等到送完礼,我自然就会离开。”
老王不说话了。
大门紧闭着,窗户却透着风,街上时不时传来摊贩的叫卖声。
楚解额头淌下滴冷汗,因为太靠近燕惊九,紧张得打哆嗦。
柳若儿则越看燕惊九越顺眼,觉得他可能是个很有趣的大哥哥。
“既然如此……”
顾无愁见燕惊九没有话中藏话的意思,问道:“敢问清平山此次准备了些什么?”
既是苍山州声名远扬的宗门,想必礼物不会给得太吝啬。
加上这可是燕惊九亲自来送。
若是些不入流的礼物,岂不反倒让燕惊九这名字落了下乘?
所以顾无愁也好,老王也罢,都颇为在意这清平山的犒劳之礼到底是什么。
不曾想。
几息无声的沉默过后。
燕惊九迟迟不肯把东西掏出来,反倒是开始关注起面前的麻将牌。
他随意抓起一张,放在掌中摩挲,脸色稍微有些难看,问道:“在此之前,我想问问诸位,这……是什么?”
顾无愁道:“麻将。”
燕惊九疑惑道:“麻将?”
顾无愁解释道:“一种民间的娱乐玩法,不值一提。”
“值。”
燕惊九忽然认真道:“很值。”
老王与顾无愁对视一眼,没懂这位天骄的意思。
只见燕惊九把麻将牌缓缓举起,对着从窗外渗进的天光,仔细端详半晌。
接着他又把麻将牌放回原位,嘴唇嚅嗫着,吐出不怎么流利的话来。
“敢问……这麻将是什么材质?”
当铺内没有人回答。
楚解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柳若儿觉得这人越来越有趣了。
老王则怀疑自己的耳朵。
敢问?
他居然用敢问?
这两个字与他先前高高在上,睥睨骄傲的模样格格不入。
简直就像往最昂贵的马车里塞茅草。
顾无愁则看出了点什么来,笑道:“这是琼楼玉。”
燕惊九猛地咳嗽一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胸口遭到重击。
事实上他虽没有被人攻击,但他的心脏确实剧烈颤抖了两下。
琼楼玉,乃是铸造法宝的绝品材料之一。
燕惊九掌中这柄灵剑,就是在铸造时掺进三成的琼楼玉,这才有了傲视清平山的威力。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位锻器师傅形容琼楼玉乃是天上才有至宝,人间难得一颗。
燕惊九复杂地看着顾无愁:“这一桌……都是?”
顾无愁平静道:“都是。”
燕惊九没话可说。
老王则在旁细细思索着琼楼玉三个字——他对锻器这行不熟,暂时没想起来。
顾无愁微笑着对燕惊九说道:“燕道人,怎么了?”
燕惊九满脸写着活见鬼三个字,问道:“你们平时就拿这个……娱乐?”
顾无愁道:“今天刚开始,但以后估计会常玩。”
燕惊九:“……”
拿琼楼玉娱乐打牌,你们这儿是多富裕?
他现在已开始怀疑顾无愁是哪位富可敌国的商人,来这临山城体验生活的。
也是得亏顾无愁听不到他的心声,要不然他一定会觉得燕惊九没见过市面。
只要在这当铺里多待上一阵子,就能看到黄龙枪串肉,定江刀杀鱼,镇崖金钟当酒杯等等类似的画面。
琼楼玉还真不算最值钱的东西。
……
燕惊九沉默,犹豫良久,这才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
他把袋子放到桌上,响起清脆的碰撞声。
一跟纤细的红绳捆着袋口,此时被燕惊九很不情愿地扯开,袋内藏着的东西顿时呈现在众人面前。
那赫然是十几块翡翠,形状不算圆滑,但色泽还算饱满。
燕惊九的声音比先前小了些,势气也微妙了许多,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这是苍山州独有的白果玉,既能用以炼制法器,也能用以……”
后面的话他自己都说不下去。
白果玉固然还算稀有,但比起面前这一桌琼楼玉,简直就是隔墙扔孩子。
丢人!
“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