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还是头也不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就不太好说了。”
顾无愁听他这么讲,反而更起兴趣:“有什么不好说的?”
老头道:“不好说就是不好说。”
顾无愁眯起眼,看到老头微翘的嘴角,沉默片刻,把忙里忙外的店小二叫了过来。
他对小二说:“这位客人的账我包了。”
老头眉头微挑,笑意更浓。
顾无愁似乎觉得不保险,又补了一句:“再来两份你们这里最好的酒,也是我出钱。”
语罢。
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摆在桌上。
店小二见了银子顿时眉开眼笑,连忙道谢,还不忘多夸几句客官豪气,接着就赶忙去催后厨上酒。
待到店小二走远。
老头这才露出谄媚的笑,可算是把目光移了回来。
“您是什么来头?出手如此阔绰?”
“一介商人而已。”
顾无愁不愿多解释,敲了敲桌,认真道:“现在还好说不好说?”
老头的眼珠子溜溜地打了个转,呵呵笑了两声,接着示意顾无愁俯下身来。
顾无愁照做,和老头凑在桌旁,听他低声私语。
几息过后。
老头讲完了话,缓缓起身,面色有些凝重:“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顾无愁听完了话,脸色稍变,很快又恢复过来,点了点头。
琴曲依然在。
舞怜依然舞。
满花楼的一切都如常。
顾无愁却没有继续听曲的打算,默默起身。
他走过老头身旁时,不忘拍拍他的肩,说道:“以后如果有事,可以来我家店里坐坐,不用排队。”
老头听了一愣:“你的店?”
顾无愁道;“我是商人,也是掌柜。”
老头似是明白了什么,瞪直了眼,称呼也变了:“您是哪家的掌柜?”
顾无愁说道:“无愁客栈的掌柜。”
此言既落。
顾无愁走下楼梯,离开满花楼。
老头却已愣在原地,呆了好久都没缓过神来。
……
……
街上的光还是很亮。
风吹在脸上,有股临夏的暖意。
人流从身边走过,时不时有几道目光投射过来,多是女人看到一张还算耐看的脸,便开始小声议论这是谁家的公子少爷。
顾无愁只是朝他们笑笑,上了年纪见过风浪的妇女也回以微笑,而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孩则像是被太阳晒红了脸,走远之后,讨论声又大了起来。
顾无愁不在乎这些,想起方才老头说的话,在女孩的注视之中扬长而去。
等他到了城东的街尾,天色已逐渐暗下来。
夕阳照亮群山,几缕斜晖落在当铺前。
昏黄与灰暗在山海尽头画出一条界线,仿佛天地被割开,分作阴阳两边。
容貌沧桑的老汉端着一壶茶,一声不吭地坐在门口石阶上,稍乱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半张脸,静静地看着黄昏流淌过他的脚。
暮色越来越深。
顾无愁刚转过街角,老汉就注意到他,朝他挥了挥手。
他走到老汉身边,往已经打烊的客栈里望了一眼,见到娇小的身影正忙活着收拾餐桌残局。
“你不帮忙?”顾无愁朝老汉问道。
“这丫头倔得很。”老汉摆摆手,露出无奈的笑,“非要自己动手收拾,连乌鸦都不让帮忙。”
顾无愁没说什么,在老汉身旁坐了下来。
老汉抿下口茶,和顾无愁一起看着城外的日落。
太阳一点点沉入山海。
夜晚的风也开始有些冷了。
老汉又喝了几口茶,问道:“今天打猎去了?”
顾无愁摇头:“没,听曲儿去了。”
老汉叹道:“我们可是忙活了一天,哪想到你竟是个甩手掌柜。”
顾无愁道:“我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老汉挑了挑眉,心想你去听曲原来是去打听情报的。
能听曲的人往往很闲,很闲的人往往很有钱,有钱的人往往都有权。
有权的人,知道的自然不少。
老汉喝干最后一口茶水,抬头看着夜幕降临。
他竟不着急提问,反而慢悠悠地说道:“我今天也听到个消息。”
顾无愁道:“哦?”
老汉道:“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顾无愁道:“我喜欢别人先说。”
老汉没什么怨言,从台阶上缓缓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
紧接着他回首望向极其遥远的方向。
那是夜色最深的地方。
他的眼里浮出一抹怀念,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遗憾。
“舟来城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