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人影拖着刀,低着头,穿过风霜,衣衫褴褛、浑身是血地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他的脚步是那样缓慢沉重,仿佛在敲响丧钟。
他的拖刀声是那样尖锐刺耳,惊得刘千雁瑟瑟发抖。
不知不觉之间。
他已经来到床边,握着刀,坐在刘千雁身旁。
王厚甫抬起头。
几滴黑血在面庞上流淌。
刘千雁忽然觉得可怕。
因为这张布满沧桑岁月痕迹的脸孔,竟变得那么陌生。
人在害怕的时候,往往会叫出声来。
尤其是女人,更是容易失魂尖叫。
刘千雁没有叫。
她想到了什么,痛苦地揪紧床被。
“你又杀了一个儿子。”
一个又字,痛贯天灵。
王厚甫长出口气,平静地说道:“王见风还活着。”
刘千雁闻言一怔:“风儿还活着?”
王厚甫道:“我没有杀他,只是废了他。”
刘千雁脸上又生出几丝绝望。
“废了?”
王厚甫道:“我碎了他的丹田和灵根,让他此生再也无法修行,与凡人无异。”
听到这句话,刘千雁恨恨地瞪着王厚甫,咬牙切齿道:“这比杀了他更难受!”
王厚甫点点头:“可能是吧,但我不在乎了。”
刘千雁彻底失了魂,娇躯瘫软在床,如同残花败柳,绝望地问道:“你还在乎什么?”
王厚甫道:“你。”
刘千雁道:“我?”
王厚甫道:“你的死,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是个既简单又理所当然的答案。
刘千雁听到这个答案,心道一声果然,接着笑出声。
她的笑比任何时候都要凄惨狼狈。
“其实我很怕死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微弱,楚楚可怜。
“我知道。”
“你知道?”
“如果你不怕死,就不会选择乾坤阁。”
“其实……我早就知道跟着像你这样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这我也知道。”
“你也知道?”
“因为我不怕死,所以总有一天我会死得很惨。”
王厚甫看着刘千雁,说道:“但我分明记得,你说过愿意与我共生死。”
刘千雁听了,惨笑的意味更浓,低声说了一句。
“那是假话。”
语毕。
刘千雁娇躯向前倾倒,主动投入王厚甫的怀抱。
王厚甫下意识要接住刘千雁的瞬间,她忽然从被子里掏出一根玉簪,狠狠地扎向王厚甫的心脏。
噗嗤。
刘千雁美眸圆瞪,低头看着那把贯穿自己身体的定江刀,露出惊恐的眼神。
而玉簪此时撞在一面护心镜上,把镜子扎得满是裂痕,却未能伤及王厚甫分毫。
王厚甫叹了口气。
他轻轻抱住刘千雁,把她搂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其实我知道的,你说的一直是假话。”
刘千雁没有回话。
她逐渐感觉到生机从腹部的伤口流出,意识逐渐消沉。
就像过去那样,她在王厚甫的怀里闭上双眼,渐渐失去所有力气。
以前她睡不着的时候,总会这样躺在他怀里,听他说以前村里的人们是怎么生活的,听着听着觉得无趣也就睡着了。
她的身体又不甘心地抽搐几下,像将死未死的鱼,最后彻底没了动静,沉沉地睡了下去。
只是这一次,她的眼睛再也无法睁开。
……
……
刘千雁死了。
死在王厚甫怀里。
他抱了她一阵,直到她的体温慢慢褪去。
他把她放到床上。
她的血和鲜红的床被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王厚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刘千雁一眼,心想结束了。
都结束了。
他心里难受了一阵,说不清是因为什么难受的,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面破碎的铜镜,苦笑了一声。
他有些累了,但脚下的路还没走完。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塔楼,本想看看对岸的情况,视线却不自觉地被吸向天空。
因为天上站着一位少女。
少女白衣飘然如旗,罡风环绕,剑意大鸣,好似这方雪天的主人。
而她单掌向上撑起,一柄百丈之长的巨剑被她托于高空,眼看就要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