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信是何人所写,又是甚么人送到这逆子书房?贾珍头一次感觉到对这座府邸失去了掌控。
他倒也不是没怀疑过这封信是这逆子整出的,来恫吓自己,但就像贾蓉刚刚说的,便是连他都不清每日膳食厨房里谁掌勺炮制的,哪个丫鬟走府中甚么路线给送来的。
这逆子手底下只两个心腹小厮,能打听到纸上这般周详的情报?
这么说来,真的有人在暗中对自己虎视眈眈。
这人对宁国府了如指掌,穿堂入室如过无人之境,又对自己心怀歹意,不可不防啊。
贾珍又咂摸一下这逆子方才的话语,回过味来,把眼一横,哼道:“胡咧咧甚么,你在暗指哪个?赖二管家素来便是好的,在府里服侍几十载,由得你在这里胡说,到我跟前给他上眼药?”
贾蓉面上唯唯诺诺,点头应声,可望着贾珍闪烁的目光,心里头却在冷笑。
贾珍话说的越好听,就代表这位老爷心里的疑窦越重。
发作一番心里的怒气,贾珍也摆了摆手。
“回去歇息着吧,有甚么动静及时来寻我。”
贾蓉躬身道:“老爷也不必太过忧心,终归只是些子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只要小心防备,那躲在暗中窥伺的鼠辈,绝不可能得逞了去。”
凝望着贾蓉逐渐远去的背影,他倒是越发看不透这个有些陌生的儿子了。
那纸条上所写的。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难道真的只是空穴来风?
贾珍也没心思听戏了,独自靠在椅背上,看着旁边茶几上被茶水浸湿的信纸,目光涣散,似是有些出神。
那逆子最后的话虽说带了点私心,可也点醒了他,心下拿定了主意。
“来人,叫赖二管家来寻我。”
不多时,赖二匆匆赶到天香楼,却见自家老爷愁眉不展,便凑近小声询道:“老爷何事烦忧?可是蓉哥儿又惹老爷发火了?”
贾珍老眼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
赖二心中一紧,连忙回道:“也是来时路上,无意间遇到了蓉哥儿,才想着……”
“好了……”
贾珍打断了赖二口里的话,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辽东庄子今年送来的的进项可曾清点入库了?”
赖二点了点头,“正要跟老爷禀报,不只辽东庄子,城内各处产业年末分红也陆续送来了,也都全数充入库房。”
贾珍点了点头,这赖二做事向来既麻利,又颇合他心意,仔细一想还真舍不得这奴才。
可关乎自己的安危,这些都可以暂先放一放,于是接着说道:
“乌进孝那老货年年都来打擂台,我算原定了今年至少也有五千两银子来,如今却只二千五百余两进项,这够做什么使的!”
“这几年下来,辽东一共便只剩了八九个庄子,今年倒有两处报了旱涝,我瞧着似是不对,找你来便是打算让你去瞧瞧。”
“这倒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赖二心下还有些疑惑,这辽东庄子年年都报天灾减损,往年不见老爷过问,怎么今个倒要打发自己去一趟?
又回忆起,来时路上撞见蓉哥儿时,蓉哥儿看着自己时脸上那捉摸不透的笑容。
赖二越发小心道:“老爷嘱咐的事,原没有我这奴几辈置喙的地儿,可这一去,少说也得一二月,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府里上下怕是闲事多……”
贾珍也有些不耐烦了,快刀斩乱麻。
“那便请大奶奶出来掌掌事,毕竟是当家太太,你离府前交代好下人们,莫要出了什么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