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西夷的战事,映入眼前的便是漫漫的黄沙,铺天盖地卷来的狂风,遍地倒下的尸体、风啸声,厮杀声,还有夜晚间的凄惨猿鸣声。 “将军,顶不住了”,身侧的亲卫军脸上沾满了血迹,咬着牙挡着逼过来的西夷士兵。林伏清只率了五百人前来,能顶住一个时辰已是破天荒了。李胜再不带兵前来,不过片刻,他们就要被全军歼灭了。 林伏清额头汗涔涔的,握着长杆枪的手紧攥着,担心起李胜那边的形势。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她杀红了眼,狠狠地抹了一把嘴角,长.枪.挑起一人,甩出三米远。 “再坚持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的时间,足够了!”。 亲卫军跟着林伏清,长.枪.上滴着血,发疯了一样地往前冲。 忽然间,刀枪的刺耳声中传来一阵萧声,婉转悠扬。身侧的战士猩红的双眼逐渐平和下来,手中的剑一顿,瞬间被敌军的刀剑刺穿了身体,连续倒了一片。 “将军,是思归。” “思归?”林伏清皱紧了眉头。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不经意的杀意。 思归,是荆国传唱的民间乐曲。 君要何时归,奴在家中候,莫待空白头,征夫一行泪—— 离家半年,战况惨烈,此时一曲思归,撩动了数千将士的思绪。强忍住的思乡之情在这一瞬间迸发出来,心头的那份柔软之处备受煎熬。 林伏清侧头一转,长.枪.脱手而出,横在亲卫身后,溅出的血喷在两人身上,年纪轻轻的亲卫身形一僵,面色惨白,眼眶中的泪因为惊吓忍不住流下来。 “去他妈的”,林伏清忍不住地骂了一句,“这是在打仗啊,兄弟!” “是”,亲卫军回过神来,不敢再受箫声的扰乱。方才要不是林伏清替他挡了一下,他现在已经在奈何桥了。 眼见身侧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亲卫道,“将军,再这么下去,我们连一盏茶的时间都坚持不住了。” 林伏清紧皱眉头,敌众我寡,能支撑到现在已是不易。疲惫之际,再加上军心又被扰乱—— 林伏清脸色一变,突然道,“马蹄声,你听”。 小亲卫宁息屏气,认真听道,“没....没听到啊...将军,你是不是听错——” 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林伏清一记狠厉的眼刀吓到闭嘴。 “我再仔细听听,再仔细听听”,小亲卫紧皱着眉头,身边是刺耳的刀枪交碰声。周围太乱了,那种声音似有似无,他也不知道马蹄声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他幻想出来的。 亲卫神色犹豫, “我好像听到马蹄声了”。 “喊啊” “什么?”亲卫一脸的疑惑。 “喊,大声喊!”林伏清又重复了一遍。 “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小亲卫恍然大悟,手指发颤,额上青筋暴露, “马蹄声!我听到马蹄声了!” 林伏清拔出腰间长剑,剑指云天,“李胜将军回来了!”声音带着强大的冲击力,回音持续。 “将军,万一我听错了......”亲卫还是有一点的不确定。他担心他误报了军情。 “闭嘴”,林伏清一个眼神,让他不敢再多嘴。 此刻林伏清比谁都清楚,这么做不过是拆西墙补东墙。若是一盏茶的时间,李胜还没有消息传来,他们这些人必为刀上俎肉、任人宰割。她就赌,赌这一盏茶的时间。 林伏清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身上沾满的尽是鲜血。来不及多想什么,当初选择这般冒险,便是做足了赴死的准备。只是死之前,怎么着也得拉个垫背的。 林伏清提着剑,穿过层层的人障,冲破最后一层防线。一名身穿银白色盔甲的女子,带着半面面具,手持横箫。见林伏清杀过来,后退了半步,面露慌色。林伏清冷笑道,“不知你是高看了我还是低估了我,拿我跟楚霸王想比”。 呵!四面楚歌。 “可惜,我不是楚霸王,自然也不会兵败垓下。” 言罢,林伏清提剑直逼过去。奋战一个多小时,林伏清依旧能保持清醒,招招直逼要害,丝毫不给对方留还手的余地。 女子被逼近了绝路,剑架在脖子上,声音带着冷意得嘲讽,“你们撑不住了”。 林伏清嘴角动了动,冷笑道,“印象中说过这句话的人都不在了”。她脸上、身上被溅满了血,眼神中的杀意毫无遮掩地透露出来,“尚且让你再多说几句话吧,这么美妙的箫声,以后怕是听不到了”。 “将军,马蹄声!这次是真的!真的马蹄声!”亲卫将表情写在了脸上。马蹄声伴随着心脏的跳动声越来越清晰。 三万军士如履平起,横冲直撞杀上来。林伏清眯起眼来,指着那名女子,吩咐道,“还是先留活口”。 * 御书房内陷入片刻的沉静。林伏清单膝跪地,“皇上,是臣疏忽了,让她给逃了”。 “臣有罪” 皇上食指扣了扣桌子,像她伸出一只手道,“奇兵制胜,何罪之有。起来吧”。 林伏清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臣有一事不明”。 “你说” “臣本以为那名西夷女子只是想通过箫声扰乱军心,但是后来,臣在军中发现有几名兵士胡言乱语,神志不清。似乎那箫声还有蛊惑人心的作用。” 林伏清其实有些后怕,若李胜当时未能及时赶来,那箫声持续时间再久些,不知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是真的大意了,让她逃了,说不定还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事。 皇上叹息,“怕不是西夷女子”。 林伏清不解,“圣人如何得知那女子不是西夷人”。 “擅练秘药,研制巫术的,乃是大凉人。” 大凉?十多年前已被荆国灭掉的那个大凉。 皇上抬眸,深邃的眼色中俯视着她,虽已年迈,但那种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势依旧让人胆战心惊。林伏清只对视了一小会便移开了目光,紧盯着御书房的一角。 皇上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沧桑,像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你父亲当年辅佐朕登基,死里逃生。朕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当年在与大凉作战时,林帅独自冲入包围中,用身子替朕挡了数剑,差点就丧生在大凉。”皇上微叹了口气,声音低沉,隐隐透露着无奈,“就算他现在心不在朝堂,朕也随他去了”。 “皇上,父亲一直教导伏清忠君报国,没有君国便无家——” 皇上抬手,止住林伏清的话,“林家的忠心,朕从未怀疑过”。 林伏清从御书房出来,原路返回,心情有些复杂。方才御书房里,皇上说了许多的话,无非就是想让她去探查大凉一事。而大凉人已经被荆国人同化,连如何区分大凉人都非易事,何况去查这样一桩事。至于被册封为金吾卫大将军,负责京城的巡查,更是一桩苦差事。 “哎呦” 一个稚嫩的童声,林伏清低头看去,一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左右的孩童撞到了她身上,林伏清屹立不动,小孩跌坐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小孩惊恐得连连道歉。 林伏清皱了皱眉,她不至于长得这么吓人吧...... “喂”,林伏清看着小孩吓得快哭出来的样子,“你怕什么,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哇!!!!”小孩放声哭出声来。 林伏清:“..........故意的吧!!!” “六皇子”,一个年事已高的嬷嬷慌忙地走过来,扶起小殿下,见他没伤着这才放心了,“殿下,不是说不要乱跑。你走到这里万一遇到皇上或是其他贵人”,嬷嬷叹了口气,没说下去。 “你们小殿下不小心撞过来的,没伤着就好”,林伏清解释了一句,又看了一眼低头畏缩在嬷嬷身后的九皇子。 “扰到将军了”,嬷嬷顺势跪下。林伏毫不在意清摆了摆手,“小事”。 林伏清刚想走,就听到身后一个糯糯的声音,“对不起,将军”。 林伏清回头,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小皇子身边的那个嬷嬷。一个会吓得哭鼻子的皇子是不会及时反应并向她道歉的,那就是那个嬷嬷的意思了。 她叹了口气,走到小殿下旁边,蹲下,胡乱地给他擦了擦泪,“你是个皇子,你那么怕事干嘛?”。 “不许哭,丢人”。 九皇子强忍着泪看她。 “还哭!”林伏清威胁道。虽是女子,但也是统率兵马的女子,气势凌人,再加上刚刚不经意间的威胁,小皇子愣是不敢出声,噙着泪看她。 林伏清适可而止,揉了揉他的头道,“行了,跟嬷嬷走吧”。 本来想直接回府,但是路过西关道时,林伏清转了个弯,迅速地藏进一个巷子里。她眼神中闪过一个黑影,迅速地出手,就快要一招制喉的时候,被那人避过。林伏清闪现一丝愠怒。 因为这招她从未失误过,而那人却像是早有防备....... 林伏清提起精神,再不敢轻敌。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浮现出一种神秘的诡异感,林伏清提防着那人出其不意的偷袭。 可等了许多,再没有动静。以至于林伏清不敢确定刚才跟她交手的那个人还在不在。 “出来!”她在巷子里喊道,回响着微弱的回音。 当一个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林伏清有些不敢相信。 其实“出来”后面还有一句话“我已经知道你在哪里了”,不过是用来迷惑对方,用来找出对方隐藏的位置的小计俩。这种小伎俩,被人用的多了,便不那么管用了。但是也不排除能听到点蛛丝马迹的可能。 只是没想到这次对方竟如此配合主动现身,未免太过不按套路出牌。 林伏清没摸清对方的底细,依旧高度警惕着。林伏清目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判断着此时出手必不能将对方拿住。但是那人似乎站住了,不再往前走,没有了任何的动作。 林伏清打破持久的沉默,问道:“什么人?” 他声音很好听,平淡的嗓音划过静谧的巷子。 “属下是您的人。” 林伏清:“.........”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