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鸢进门的时候,叶琼已经让流莺带着杜鹃退下了。
素鸢的脸色有些凝重,见整个房间里只有叶琼一个人了,才压低声音同叶琼禀告:
“姑娘,奴婢送了糕点后就悄悄躲着听了许久,大老爷和老爷说起了今秋雨水过多,秋汛必定凶猛。老爷领了京郊几条主要河流修建桥梁的事,大老爷人在户部便帮老爷争取拨款。老爷对造桥很有自信,信誓旦旦地和大老爷说新建的桥非常坚固必会撑过秋汛。”
素鸢努力回想着。叶琼却有些紧张,便给自己倒了杯水将茶杯握在手心里。
“哦对了,老爷还和大老爷说起河边有百姓迷信,非要说桥柱里压了人的生辰八字和头发,老爷不愿拖累工程,就让人把闹事的百姓都驱散了。”
叶琼脑中的弦啪地一声断了,手中的茶杯不知道何时已经被掷了出去,茶水溅了一地。素鸢唬了一跳,掰开叶琼紧握的手,才发现早就已经被茶水烫得起了泡。
“姑娘,姑娘!”
素鸢喊了好几声,才将仿佛陷入了无限惊恐中的叶琼叫醒。
叶琼从素鸢的怀中抽出自己的手,不知道痛似的双手紧紧交握,仿佛这样才能给自己支撑。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但还是一字一句地向素鸢吩咐:“快,你去告诉哥哥,让哥哥去问问五叔外出游学如今到哪了,快去!”
素鸢从没见过这样歇斯底里的叶琼,忙点点头称是出了门。
叶琼在房间内独自踱着步,宛若困兽。
如今叫魂案的端倪已现,阻止是来不及了,不知事情如今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抄家灭族可能就在明日,也可能在半月以后。五叔尚未回家,先保全下五叔这一脉,姐姐的婚事不知还有没有时间再换一门可靠的……
抄家时满府的悲切哭嚎犹在耳边,叶琼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以疼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恨自己刚刚重生,对于叶家的情况尚不完全了解,对外界的形势更是全瞎全盲……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冯妈妈请安的声音:“二姑娘在吗?”
叶琼一激灵,深呼吸了一下,才出了门笑盈盈地说:“冯妈妈来了,这厢麻烦您了。”
冯妈妈是谢氏的陪嫁嬷嬷,帮着谢氏掌管整个叶家三房积威颇深,对叶琼却一向是和蔼的:“哪里来的话。老身此来还带了句话,隔壁卢夫人带着她家公子过来了,太太喊二姑娘去见一面呢。”
仿佛即将溺毙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叶琼的心中有灵光闪过,便笑着说:“好的,我这就去。”
叶琼带着流莺走进玉兰院时,未至门前就已经听到了阿娘的笑声。
掀帘进屋,尚未请安,叶琼就被坐在客座的卢夫人一把扶起揽在怀中:“琼丫头可还好?听闻你落了水,我特地从酒窖里启了驱寒的药酒来,你可千万用点,身子骨重要!”
眼前的卢夫人眉眼盈盈,只做荆钗布裙打扮也难掩她举手投足间的华贵气质。
叶琼还未开口,谢氏就已经笑着答应了。卢夫人为人爽快利落,谢氏很喜欢与她交往,卢夫人也喜欢谢氏的温婉大方,两人早已结成了密友。
叶琼并没有因为卢夫人扶起了自己就打断了行礼,还是站在原地补了见面礼,才笑道:“那就谢过卢伯母了!”
叶琼笑着,脑中却多了几分思量。
卢家是在她三岁时突然搬到叶家三房所在的杏花巷的,此处租金中等,因叶家和几株前朝大儒亲手种的杏花而闻名,前后左右住的都是官阶较低的文臣之家。
卢家不一样。
卢夫人对外宣称是卢御史的遗孀,带着独子居住在此。但是事实上,根据叶琼前世的记忆,卢家实际上是镇国公卢家的分支,卢夫人死去的丈夫是镇国公的五子,卢夫人本人更是云南汝阳王府的郡主,身份高贵。即使是前世,叶琼也不知卢家为何要隐瞒出身隐居于杏花巷,想来也是高门秘辛。
叶琼正思量着坐下,就听到有人喊了自己一声:“叶琼,你的手怎么了?”
叶琼抬眼看去,眼前的是一名俊俏的少年,正低头看着自己发红的双手。
叶琼的心中没来由地涌过一阵酸涩:“没什么,被茶水烫伤了而已。”
少年闻言便不再开口,他好像有些无聊,斜斜地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吃起了瓜果,姿势明明是吊儿郎当的,却被他做出了风流倜傥之感。
卢少丹,卢夫人的独子,年十五,和自己是文山书院的同窗。前世叶家败亡不久后卢少丹就被镇国公府认回,此后一路青云直上,既是世家公子更是帝王心腹,承了爵位并成为锦衣卫千户。前世叶琼死时,卢少丹已官至锦衣卫都指挥使,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
世人皆说他卢少丹纨绔浪荡,因出身高贵难接近得很,叶琼却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前世叶家败亡,自己回文山书院读书饱受欺凌的时候,是卢少丹站了出来以一当十替她打倒了霸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