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等了十天了,粮草的影子却都见不到……
张汛犹豫良久,又咬了咬牙:“再等三天,若还无音讯,我就出关去寻窦统……”
亲信被吓了一跳:“士吏难道忘了李度旧事?”
“李度是向胡部贩卖禁物,自是罪有应得。但我只是向胡部借粮,怎能一概而论?”
张汛大袖一挥,斩钉截铁道:“莫要鼓噪,就这么定了!”
亲信无奈,只能应是。刚要转声去传令,衙堂内又奔进一个兵卒。
“士史,烟汛!”
张汛“腾”的站了起来,“有胡贼叩关?”
“不是叩关,而是从南面传来。燃的也只是小炬,且只有三蓬?(炬指来敌数量的烟讯规格,分大中小,大代表五百,中代表一百,小代表一什。蓬则指立在烽台上的烟囱,也指升空的烟束)”
三蓬烟束,且是小炬,就代表来敌至多三什,如何值得燃烟传讯?
更奇怪的是,烟讯传来的方向并非塞城之北的外烽,而是从南而来?
十有八九是混进关内劫掠商队的胡匪……
想到这里,张汛心中一动:莫不是近日流窜于治下的那一股?
“张奉,速予我披甲。许顺,即刻去整军。王昭,派快骑传令各烽、燧,严密监视胡贼动向,绝不能使其逃至关外……”
几个亲信各司其职,虽忙而不乱。
稍倾,又有兵卒来报,称胡骑经干水(桑干河支流,经平城、白泽、强阴,入大青山,而后流向塞外)而下,似是要从塞城以西约三十里的干水河谷出关。
不过身后亦有一股汉骑穷追不舍,撵的胡贼半步都不敢停留。
“可知汉骑来自何处,可是障候所派?”
“汉骑经过烽燧时皆是一闪而过,未曾停留,是以不知。不过诸烽皆看的清楚,兵卒皆为我汉家儿郎,披的也是边军甲胄,但不多,约摸三十骑!”
“算是帮了我等的大忙,而这股胡贼着实可恨,不往东,不往西,非要来我强阴塞,分明是欺软怕硬!”
张汛怅然一叹,“诸位,尽心用命吧,若是让这伙胡贼从治下逃走,岂不辱没去岁殉国的二百英灵?”
三十余部众齐齐抱拳:“便是战死,也定不让贼人逃脱!”
“好,出发,先截住这伙贼寇!”
……
都骨越逃越是心寒,悔意就像蚂蚁,啃食着他那已涉临崩溃的神经。
早知如此,就不该受李度蛊惑,入塞来劫掠。
但现在后悔,怕是晚了。
身后的那队汉骑就像附骨之蛆,怎么都摆脱不掉。有时明明已经拉开了距离,甚至已甩的不见踪影。但也就一两刻,汉骑突然就抄近道追了过来
都骨起初不解,等看到烽燧上的烟柱时才知,自己靠近哪一烽,哪一烽就会传讯。身后的追敌也就知道了自己逃离的方向,自然就能提前抄近路。
他有心远离烽燧与边墙,但最近且最安全的路就只一条,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提奴,距干水谷口还有多远?”
“不足五里!”
仿佛看到了希望,都骨精神一振:“只要进了河谷,追敌便无近路可抄,当无虞也……”
部众相继附合,用皮鞭用力的抽打着马股。
所有战马的后臀都已被抽的血肉模糊,有几匹甚至已吐起了白沫,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栽倒。
但胡卒却不敢有一丝的松懈,只因所有人都知道,但凡慢上一丝,今天就得把命留在这里……
汉军也没好到哪里去。
要不是绕了好几次近道,少跑了十多里的弯路,战马早累趴下了。
眼见离山谷越来越近,耿成急的心里冒火:这伙胡人怎么这么能跑?
郭景熟知地理,称干水河谷又宽又阔,且一马平川,山上就只有两座烽燧,再无险要。且强阴塞本就未满编,这两座烽上即便有兵卒候望,估计也就三四个,根本阻不住胡贼。
而只要奔出这二十里河谷就是国境,待那时,胡贼就是蛟龙入海,鹰翔九天。莫说报仇,耿成反倒要夹着屁股赶紧逃。
行百步者半九十,苦苦追了半日,此时再让他放弃,耿成实在是不甘心。
“莫要泄气,就要追上了……”
这一句,耿成一路上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但结果呢?
今天这仇怕是报不上了。
不过郭景再没有劝耿成,因为劝也没用。再者左右不过二十多里,就当是陪他历练了。
暗暗一叹,郭景的身体又往下压了压。
其他的汉卒也如他一般,上身尽量贴近马背,以求减少些阻力。但即便如此,与胡骑的距离还是在渐渐拉开。
若比驭马,汉人终究还是比胡人差着好多,像郭景这样的,一千人中都挑不出一个……
又追了近一刻,原本将将一里的差距又被拉到了两里以外,耿成眼睁睁的看着胡人冲进河谷,却无计可施。
本就不如对方能跑,再没有近路可抄,距离只会拉的更远。
真就如郭景所说,今天这仇怕是报不上了?
好不甘心,但又能如何?
耿成咬了咬牙:都骨、育延部,都给我等着……
正当他心灰意冷,准备放弃,耿义一声惊呼:“二郎,快看?”
耿义指的是谷口的山丘。
胡人刚刚冲进河谷,山丘后突然冒出了七八颗脑袋,稍顷,又全部钻了出来。
为首的军将穿着大红戎服(东汉军装),头上并未戴盔,而是圆顶赤帻(军帽)。如此装扮,正是大汉边军无疑。
耿成大喜过望:此时此刻,这几个汉军难道是跑这里来看戏的?
刚刚寒了半截的心顿时滚烫如火,耿成边催马边哈哈大笑:“天不绝我!”
随着耿成靠近,七八骑奔下了山,为首一骑远远的喊道:“我等乃是强阴塞张士史麾下,诸位大可放心:士史已予谷中布下天罗地网,定不会叫贼人逃脱……”
听到“张士史”三个字,耿成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