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中国人?中国是哪?小心……”
推开他的人被一颗子弹射中脑袋,死不瞑目。
……
“你认字,建设国家需要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指导员,带他走!”
敌方的火力覆盖之下,三连坚守的阵地灰飞烟灭。
……
“大哥哥,给你吃,以后再教我识字好不好?”
小女孩把似若珍宝的馒头递给他,只因为她记得有人说过知识改变命运,但他没有听到,气若游丝的声音被一发震耳欲聋的炮弹炸掉了。
……
“小伙子真白净啊,要不要我老钱给你介绍个媳妇,哈哈哈哈,只能一个,多了就是封建复辟,可惜我看不到了……”
面色黢黑的汉子粗糙的大手用力搭在他的肩上,用尽人世间的最后一口气,哈哈哈大笑,鲜血从他动脉狂涌不止,肆意而快活地死掉了。
……
枪炮、战场、饥荒、难民、屠杀、孕妇、千疮百孔的尸体、瘦骨嶙峋的女孩、南京城里的血流成河,长征路上的磅礴大雪……
路明非猛地醒来,从床上直立而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脑海如针扎般地刺痛,他咬紧牙关,一双炽热的黄金瞳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气倾泻而来,睡他下铺的路鸣泽情不自禁打了个寒碜,紧绷的膀胱一松。
过了半个小时,又好像是一个世纪,路明非一眨眼,那双标志着血统高贵的黄金瞳消失不见,黄种人黄褐色的瞳孔又回到了他身上。
“那些都是真的吗?”
坐在床上的衰小孩感觉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他回到了1937年,那个战火纷飞,中华民族水深火热的年代,从卢沟桥的第一声炸响,到南京城三十万人的哀嚎惨叫;从东三省沦陷,百万同胞沦为奴隶,到武汉国民政府溃败,长江天险失守;从万里长征突破围剿,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老钱,柱子,狗蛋,连长,小月儿,指导员……他们都不在了。”
路明非喃喃自语,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拉开自己的衣服,看向左肩膀,那里光滑细腻,白白嫩嫩。
“我的伤口呢?那么大一个刀疤呢?”
路明非记得那个凶狠如狼,草菅人命的鬼子,一次冲锋中,这个鬼子临死反扑,差点把他肩膀直接卸下来。
得益于超乎常人的体质,他的肩膀没有被废掉,养了两天,留了条疤后,又生龙活虎了。
而现在这个刀疤不见了,那真的是一场梦吗?一场持续整整二十年,每一年,甚至每一天都能记得的梦吗?
那些真实铭刻在他记忆里,那些和他朝夕相处,冲锋陷阵的战士,那些让他痛哭流涕的人怎么可能是犹如泡沫,一戳就破的梦呢?
他的鼻子还忘不了军营里那些糙汉子身上的汗臭味,他的嘴巴还记得那个死硬死硬,却比蜜还甜的馒头,他的眼睛又看到了小月儿那张圆圆滚滚的包子脸,耳边传来老钱用来掩饰他放屁的大笑声,豪气冲天……
路明非看着窗外,这座南方小城此刻万籁俱寂,凌晨四点的街道冷冷清清,只有路灯照亮宽阔的街道,穿着橘黄色工作服的大妈勤劳地清扫地面的垃圾,只等到太阳升起,他们就同黑夜一起静默地褪去,没人再看见了。
路明非睡不着了,他从床上轻手轻脚地爬下来,悄悄地从路鸣泽的抽屉里拿出一包万路宝,来到阳台,点了一根。
整个过程灵敏如猫,没有发出一丝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