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志远又送了块豆腐入口,摆摆手说道:“德贤楼毕竟是酒楼,那些个唱赚,演史,散乐,杂剧,鼓板,甚至那散妓,虽也是引人手段,但皆非主要的,德贤楼靠的还是这吃食上的功夫。作为东家,自也是要精通此道才可以,要让楼里众博士,小厮,厨子认为你才是这楼里最大的行家里手,加上赏罚分明的行事手段,才能让其对你心服口服。而此中对吃食的高要求是最为重要的。否则你以为我年纪轻轻如何能把控的住这德贤楼?”
陈冰点点头,眯眼笑道:“那你再试试这道汤,看看合不合口味。”
柳志远舀了一汤匙放入了一只空盏内,咬了一口肉丸子,又吃了一筷子黄菘,最后喝了口汤,而后放下筷盏。
陈冰双臂环抱撑桌,身子坐直前倾,望着柳志远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之情,忙问道:“如何如何?”
柳志远同样环抱双臂,身子前倾,冁然而笑,如若朗月入怀,说道:“这肉丸子头一口咀嚼之时有些油腻之感,再咀便有汤汁溢出,我起先以为是汤水里的汤汁,可细品之后却全然不同,那汤汁混有肉香,咸香入味,更有一丝嫩滑口感,想必是加了鸡蛋的缘故。这猪肉向来腥膻,可二娘处理之时放了胡椒,便将腥味掩盖住了。更令人叫绝的便是这黄菘了。我前面说了,肉丸子起初是有油腻之感的,可吃了一口黄菘后这油腻便被祛除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黄菘本有的清甜和汤汁中的鲜香。二娘,在我看来这道汤可比那甚么鱼汤,羊汤,鸡汤要鲜美十倍百倍。”
陈冰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而后又拍手欢笑道:“大魔头,你果然是行家,只是这肉丸子里还有一种味道,你可还未吃出来哦。”
柳志远却是得意的笑道:“酒味!”
陈冰竖起了大拇指,赞道:“你当真是厉害!我在拌肉糜之时,偶见边上有些酒,便用汤匙舀了一匙,这酒能祛味,还能提鲜,用在此处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柳志远心中对陈冰这些做菜手艺很是好奇,他原本对陈冰在厨房做饭并不如何看得上,同意她为自己做饭也是看在她出于一片好心,没曾想她做出来的饭食很是好吃,便问道:“豆腐,黄菘,猪肉,落苏均是极为寻常的食材,二娘能将这些食材整合出如此美味佳肴来,实属化腐朽为神奇之能,而这饭食更是极合我口味,不知二娘这手艺是从何处学来?”
陈冰早已想好了说辞,笑道:“我这手艺是从我娘那里学来的,她娘家曾在颖昌府迎春楼做过厨娘,只是后来家中遭遇变故,不得已只得南下。好在手艺并未失传,一直传到了我娘手上,我娘自然也就传给了我。”陈冰心想自己娘祖上也确是从颖昌府迁居至此,也的确在迎春楼做过厨娘,只是这手艺到是没传下来,自己这番话语便算不得撒谎。
柳志远笑了笑,却对陈冰这番话不大相信,心想:“这些菜式的做法,尤其那豆腐,即便是在京城亦是没有的,何况地位及繁华程度远远不及的颖昌府,二娘定然是有所保留没说实话。”
此时陈冰已完全没了初时那和陌生男子一同吃饭的拘谨之感,她甚是欢喜德贤楼腌制的青梅,便多吃了几只,还对其夸赞了一番。二人这顿饭吃的有说有笑,柳志远更是说了些这两年来开酒楼所遇到的一些趣事,逗的陈冰娇笑不已。而二人这顿饭更是吃了有大半个时辰。
柳忠进小阁撤走盏盘之时心中不禁暗自佩服起了陈冰,他心道自己东家今日不但吃了这陌生人所做的饭食,更是比平日里多吃了一碗饭,这小娘子还真有些手段,不知她愿不愿意把所做饭食的方法授予酒楼,那以后锦娘不在也好让东家能安心吃个饭。他心念至此,便打定了主意要在空闲时好好的问清陈冰。
跟着柳忠一道进来的还有柳禄,他替柳志远重又布置好茶具,正待要点茶时,柳志远挥了挥手,说道:“你也出去罢。”
柳禄心中惊讶,急道:“二郎君,平日里只要用完饭便是我给你点茶,今日怎的不要我点了?是不是今日我做错了甚么?二郎君告诉我,我都可以改的。”
柳志远淡然道:“你并无甚么错,只是我想亲自点茶罢了。”
柳禄心想莫非又是因为眼前这小娘子而让二郎君冷落了我?思及至此,便恶狠狠的瞪了眼陈冰,说道:“二郎君,这三小娘子是吩咐过我的……”
柳志远冷声道:“住嘴!你是青竹的书童还是我的书童?若是我的书童以后莫要再我跟前提及青竹,若是向着青竹,那你明日便回去罢。”
柳禄最怕的便是柳志远不要他了,心中虽然忿恨,可还是低着头委屈道:“我当然是二郎君的书童了,我答应你,不再提及三小娘子,你就不要赶我走了。”
柳志远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好了,那你出去罢。哦对了,出去看看寻锦娘的人是否已经回来,若是有消息了,让柳忠来说说。”
这一小插曲显然并未影响到柳志远的心情,他烫洗着白盏,准备再给陈冰点一盏茶。而陈冰更是不会去多问柳志远的家事,刚才那一幕她自是当做未瞧见。
柳志远一拍脑袋,似乎想到什么,忙把门外听候的小厮喊了进来,说道:“你去对柳忠说一声,让他多备一些上好的青梅上来,要装在锦盒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