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是险境,可萧无名却似丝毫未觉,此刻的他只感心中一片清明,细细回想着适才凝聚毕身功力的一剑,被这虚影破开的点滴,无意间的一瞥,赫然察觉,自己竟能看清身旁每一滴雨水下落之势,兜帽之下,始终未有情绪波动的狼眸忽地显出些许弧度,唇角也微上翘,喃喃开口。
“原来如此...”
黑袍奇怪之举,令其头顶正欲施展杀手的庞然巨物稍怔,但也只是一瞬,便杀心再起,雨水之下显出的邪恶红瞳再度亮起,宛若林上夜空之中升起了两轮红日。
尽管杀机已显,但下方的黑袍却依旧视若无睹,沉浸在玄妙之感中。
这一幕更是激怒了这庞然巨物之影,被自己心中渺小之物无视,对它来说,乃奇耻大辱,终是忍耐不住,将抬起的躯干猛然拍下,要将下方渺小碾成肉泥。
随愈发临近黑袍头顶,也终是看清了那巨大虚影躯干之形,乃是一只兽爪,趾长且弯曲,其上覆有鳞甲,只是一掌便有数丈之距,莫说要将下方黑袍碾碎,便是将这数丈之地尽覆,也不在话下...
拍击之势已不可挡,眼看黑袍就要化作肉泥,林中却有一阵清脆之声传来...也正是此声救得兽爪之下的黑袍性命。
“叮当——叮当——”
随之而来的还有略显疯癫,却中气十足的吟诵之声。
“人心为络血为脉,凝气引之催天外,真气出体以意凝,乘之遨游仰...”
吟诵声罢,其声未止。
“哈哈哈,你既已知无即有时有即无的道理,又怎会受困于这半步之境呢?”
简单话语,从林深处传来,不仅令那巨兽爪势再无法拍下分毫,更令十丈之内的雨势也止,那庞大身躯并兽爪也凝于当场,唯有黑袍不受影响,于此声中骤然抬首,适才玄妙之感顿时入心,眸中本已黯淡剑形,忽再亮起,似被吟诵之声赫然点醒,低头望向自己手中的剑,喃喃再言。
“是啊,人心为络我自成刃,器人合一之时,就已领会的东西,怎得随着境界愈深而忘,只顾念着无需仰赖神兵,却始终忘了,寻常的兵刃,到底还是兵刃...”黑袍再托起手中那柄普通到百钱之姿便能买到的剑,细细端详这柄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剑,似与眸中大盛的剑形越发重叠。
片刻后,忽见黑袍双手紧握剑之两端,浑厚内力骤起,将周身黑袍尽数撑起,随后游于掌心,灌入长剑之中...
清脆声响起,普通的剑,断了。
但与此同时,一道蕴含黑袍内力的剑气脱袍而出,随着黑袍宽袖微召,那股剑气兀自游走,盘旋黑袍周身,剑气凝之不散,而后竟化作剑形,与黑袍眸中闪烁的剑形,遥相呼应...
只在剑气成形一刹,铜铃之声再传,雨势再坠,兽爪再落,一切又归正常。
不过兽爪之下的黑袍,却与适才截然不同了,微抬首来,迎上那无情拍落的巨爪,两袖齐抖,数道剑气脱袖而出,而后一瞬化为剑形,迎着兽爪而去...
雨势依旧,无情落下,远远望去,并不见任何天地异象,但若近前,方能瞧出几分不寻常来,雨幕之中似有无形之巨物,在扭曲挣扎,而其身旁,则有数柄利刃在不停穿刺其身,只不过此物发出的痛苦哀嚎皆被雷声遮掩,难以辨认。
数息之后,雨势忽小,雷声也止,细密雨帘之中已不见了那庞然大物之影,就连吼叫声也随着雷声消止而散,穿刺其身的利刃似也与天地雨水融为一体,再也不见,仿佛一切都似一场梦境般,唯有下方十丈林中狼藉,方显出适才的大战。
黑袍并未在意自己身前已断作数截的剑,也未再去管被自己斩去的庞然巨物之影,只是侧首望向林深之地,望向适才铜铃声传来的方向,凝视许久,终是开口。
“多谢指点。”
声传入林,铃声又起,伴随而出的还有那略显疯癫之声。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他吧。”
黑袍显然知晓此人口中‘他’是何人,当即开口道:“看来他想见的人,已都见了。”
“见是见了,还差些人。”林中人回道。
黑袍听得似懂非懂,只能开口问道:“那我...”
“眼下你已经跨过了那半步之遥,不妨随老道与他一并上山。”林中人答道。
黑袍并非不愿,而是回首向汴京方向凝望片刻,似有担心道:“我若离开...他要怎么办?”
林中人显然不曾想到,黑袍竟会犹豫,换做以前,黑袍只要听得‘他’的令,不会多言半句,定依令而行,但眼下黑袍竟有了迟疑,沉默片刻方才开口:“想来他不用多久,便也会查得线索...到时他会寻上山来,眼下我们要做的,便是先他一步,布好棋局。”
闻听此言,黑袍再望汴京方向,迟疑片刻,终定心思,抬步向林深之地行去...
当黑袍身影消失在林深之地时,过之许久,方有一物从天空坠落而下,落与十丈狼藉之中,好在有雨水冲刷,才能看得清,此物竟是此前蒙面人手中所持诡‘匕’,不过这诡‘匕’已不似先前一般闪烁着诡异红芒,只是静静躺在林地之中,显示本来面目...
巴掌大小,巨物之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