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鹭:“你什么意思?”
周颂冷笑:“既然你都查到我小学的事了,那你应该查到就在方磊失踪后第二天晚上,南郊千鸟湖一栋湖边别墅起火,烧死了两个人。不如你去查一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放的火?被烧死的是谁?有生还者吗?”
韩飞鹭:“周颂,我没有——”
周颂:“调查清楚了记得告诉我。”
周颂挂断电话,满心愤懑地静站片刻,把手里揉烂的纸杯用力砸进垃圾桶,端起几杯咖啡走出了茶水间。他很愤怒,而且很久没这么愤怒过了,大概是因为韩飞鹭调查他的过去,挖出了他最不愿被人知道也不愿被人提起的一段往事。不对,他不是愤怒,他是恐惧,他害怕十五年前的事旧事重提,害怕他艰难隐藏的那段记忆被唤醒,更害怕从他心里掘出这段故事的人是韩飞鹭。他不愿意让韩飞鹭知道,因为他害怕韩飞鹭和其他人一样,对他心生猜疑。这种猜疑只是一个戒备的眼神、一个闪躲的动作、一个回避的转身;它们杀人不见血,是最能诛心的凶器。
路过办公区,靠近过道的位置坐着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儿,脖子上挂着部门实习生的牌子。女孩儿很焦急地看着电脑里一份纯英文的文件,红着眼睛泪光朦胧。周颂瞥她一眼,本打算视而不见,从她身边走过,还是折了回去,问:“怎么了?”
女孩儿道:“组长让我翻译这封邮件,可是,可是我——”
可是她英文水平不够,翻译不出。周颂:“你帮我把咖啡送到三号会议室,我帮你翻译,可以吗?”
“那太好了,你坐你坐。我帮你送进去。”
女孩儿把位置让给他,千恩万谢一番,端着咖啡走了。周颂坐下来翻译邮件,没翻译几行,瞥见桌上的手机亮了屏,是刚才那女孩儿的。手机停在一个微信群聊页面,不停地弹出新消息。周颂没有偷窥别人消息的爱好,只无意扫了一眼,但是却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这是个很小的群,不是正规的工作群,群里只有十几个人。应该是关系好的同事建的群,与工作无关,只是闲聊。此时他们闲聊的对象就是新来的职员。
“我刚才去打听了一番,可算被我打听出来了,这个周颂是万恒长公主周晗的儿子,周晗你们知道吧?就是咱们总经理周灵均的姑姑,周颂是周灵均的堂弟。”
“十几年前被火烧死的那个周晗?天呐,我想起来了,她是不是还有一个儿子?”
“是啊,也被烧死了。”
“卧槽,周颂不会就是周晗和迟辰光的儿子吧?”
“不是他还是谁?”
“天天天!我见到传说中的人物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迟辰光又是谁啊?”
“哎,十几年前的事儿了,怪不得你们年轻人不清楚。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才记得这段历史。”
“迟辰光这名字好熟悉,我好像前几天才在重案纪录片里听到过这个人。”
“就是他!臭名昭著的杀人凶手!啧啧啧,周晗真是招赘了个好丈夫啊。”
“别这么说,周晗和迟辰光结婚的时候也不知道迟辰光的真面目,她也被骗了。”
“是啊,她很可怜的,老公被抓的时候孩子都九岁了。顶着一身骂名,自杀了好几次。”
“你们说,周晗到底是怎么死的?突然被火烧死也太奇怪了吧!”
“嘿嘿,要我说,一家三口被困在别墅,只烧死两个人,剩下的那个就是——”
隔着几步远,周颂看到那女孩儿回来了,便悄然拿起一份文件盖住手机,继续翻译邮件。翻译完邮件,他问卫生间怎么走,得到指路后离开了大办公室,但没去卫生间,而是去了楼梯间。楼梯间只有他一个人,他疲惫地倚墙站着,刚才看到的消息一条条在他眼前划过,他似乎能听到那些议论的声音。他拿出烟盒和打火机,刚把烟点着,手机又响了,是潘少杰打来的。
周颂:“什么事。”
潘少杰:“我晚上开趴,地址发你微信了,一定到啊。”
周颂:“我没时间。”
他说完就想挂电话,潘少杰嚷道:“卧槽,我他妈过寿你都不来?是不是哥们儿?”
周颂烦躁地捏了捏眉心:“那就不是。”
他挂断电话,抽完一根烟就回去了办公室。
晚上六点钟,员工们陆陆续续下班,周颂按照田馨的嘱咐把当天会议纪要整理出来后也随众人一起下班了。他走出写字楼,站在铺天盖地的淡金色的夕阳下,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去哪里。一辆黑色宾利徐徐开过来,停在他面前两米多远的地方,车窗落下来,粱桭坐在驾驶座,道:“小颂,上车。”
周颂条件反射般露出微笑,但站着没动。
粱桭下了车,走到他身边,笑道:“大哥在车里,他定好了餐厅,慰劳你上班第一天。”
周颂像是没理解他的话,有些疑惑地皱起眉。
后座的车窗也落了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男人坐在车里,他向周颂稍稍侧过头,露出线条凌厉的侧脸。他皮肤苍白,戴着一副无框眼睛,一双狭长的凤眼掩在薄薄的镜片后,像是度了一层冰。
“怎么不上车?”他的声音很冷,气质也很冷,整个人苍白俊美,让人联想到只存在欧美传说中苍白、冰冷、又美丽的吸血鬼。
周颂本来不打算赴潘少杰的生日宴,此时却改了主意,“我朋友过生日,邀请我参加他的生日会。”
周灵均的表情毫无变化,车窗缓缓升起,把他的脸掩在墨色玻璃后。
粱桭像是有些失望,道:“为了今晚和你一起吃饭,他特意推了一个很重要的应酬。前些天他一直不见你,是因为你在学校闹事还被休学,他很生气。”他把手搭在周颂肩上,语重心长道,“要不是他松口,你以为你能在英国学美术吗?”
粱桭点到即止,说完就开车走了。他的话给了周颂一点触动,但也仅是一点点,那点动摇很快被浇筑泥石,又把他的心筑得坚硬。他朝周灵均的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参加潘少杰的生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