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这个兄弟的账算在我沈一兵的头上。”周秉昆回头就见一桌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坐主位的正是沈一兵。沈一兵皮肤黢黑，头发很短，短到贴着头皮。鼻子高耸，粗粗的眉毛像两柄出鞘的剑。

“兄弟，不嫌弃的话，再过来喝两口？”

周秉昆见人主动释放善意，也敢报出名字，便升起了结交的心思。过去挨着沈一兵坐下，沈一兵给他倒酒。

“抽烟吗？”沈一兵掏出烟来。

周秉昆摇了摇头但是瞥见他的烟是一包凤凰，这烟沪市特产，在吉春也只有一家特供商店才有。五毛钱一盒，你还别嫌贵，没本事的人想花钱都没门路。

“不抽好，抽烟不是好习惯。”沈一兵把烟放了回去，他也不抽。

“兄弟身手不错，在哪高就？”

“算不上不错，凑活吧。我在酱油厂当推销员。”

“巧了么不是，我也在酱油厂。”沈一兵笑了一声，又说。“兄弟别楞着啊，吃菜。怎么这几个菜不合胃口？”

“没有没有，刚吃过了。你在酱油厂，我怎么没见过你？”周秉昆辩解了一句，又好奇问道。

“我不去上班，也不领工资。就是挂个名头，推举大学方便一些。”沈一兵边夹菜边说。“兄弟你吃过了也不妨再吃些，这菜都还不错，别浪费了。”

周秉昆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他没想着举报沈一兵。第一他不是个绝对正义的正义使者。第二，人家沈一兵来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四级工厂，而且不拿工资。第三，谁知道人家走的是哪条通天的路子，和厂里的领导达成了什么交易。

只不过正在吃饭的时候，他低头扫到了沈一兵摊开的本子，上面是一道数学题，题很简单。根号下求对数的定义域，只不过上面打了个问号。

“这个题，要不我来试试？”

“兄弟还懂这个？”沈一兵眼睛一亮。能打的不少见，他身边全是能打的。他喊周秉昆过来也不过是看周秉昆能打又对胃口，才赏他个脸认识一下。可是能打又会读书的不多，他自认不是庸才，也算文武双全。可是这道题他想一下午了还是无从下手，周秉昆要是有这个本事，那深交也无妨。

“略懂，略懂。”周秉昆问沈一兵要了支笔，也没见思考就开始落笔。

按着沈一兵草稿的思路来解，过程简洁，没有废话，又能保证沈一兵能看懂。沈一兵看了之后也确实懂了，直夸周秉昆。

“兄弟啥也别说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沈一兵亲切地拍了拍周秉昆的肩膀。“我属兔，名字你刚也听到了，你叫我一声兵哥就行。”

“兵哥好，我叫周秉昆。我每天都去厂里转转再搞推销。做题的水平还行，要是有什么题，你告咱厂门卫一声就成。”

交朋友和处对象一样，大家各有各的偏好。可是有本事，又谦虚的朋友，一般没人会讨厌。

沈一兵听了这话自然是欣喜，嘴上却说“吃菜吃菜，题的事儿以后再说。”

也不怪沈一兵欣喜，他身边是有能读书的不错，可是这道题算是压轴题的难度。他身边的和他都半斤八两，能按自己草稿上的思路解出来，而且解得这么清楚的可没有。他找个老师也不难，可是特殊时期找个老师谁知道后面会出什么事儿。有周秉昆可就方便多了。

周秉昆看这人出手阔绰，能在自己见义勇为之后报出名号，一来肯定有本事，二来心肠应该也不坏，也乐得相交。几人在饭桌上吃得尽兴，沈一兵又把周秉昆介绍给其他几人认识。

一番寒暄不表，一席人也算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