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赫连思蓉身着轻纱薄裳,静坐于梳妆镜前。也不知究竟坐了多久,她才终于缓缓起身。踱到一个雕花檀木矮柜前,驻步。打开柜门上的锁,从里面取出一瓶金创药,然后到床边坐下。
将裙裳褪到臂弯处,低首看肩前的伤。
殷红粘稠的血渍正中,是一个十分小却又十分深且直戳肌骨的血窟窿。
被发簪所刺的窟窿。
原本,以她那身足够厉害的功夫本不该受任何伤。可是,她惹上的那人却比她还厉害得多。
厉害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所以即便是死在那人手里,也丝毫不足为奇。不过幸好,她保住了命。只要还有命,便是有了一切。
然而,仿佛伤她那人此时已没了命。没了一切。
于是即便身上留下这么一个疼痛钻心血窟窿,也值得很。
想到这,赫连思蓉那张美到不可言喻的脸蛋上逐渐浮现出舒心畅然的笑意。
拿起那瓶刚于柜中取出的金创药,仔细瞧。那翠蓝色的别致瓶身由金丝交盘,花纹繁复,甚是华美。正中位置雕有三个海棠花朵,点缀颜色,清丽悦目。
这是几个月前庄主给她的,说是不可多得的稀有药品。她收下时施礼敬谢,神情却维持自然。可旁人不晓的是,往几次即使伤了,她也舍不得用。一直搁在私物柜中存留。
直至如今,她才肯将它拿出。
因为赫连思蓉觉得,此次之伤,配得上用他赐的药。
看得愣了,目光有些恍惚。
“吱嘎——”
骤然,开门声响。
不用看也知是谁。因为只有他,才能在不经许可的情况下入她闺房。
女子正欲将褪至臂下的衣裳穿好,手却已被按住。
“庄主……”
别过头瞧了眼来者,打算俯身行礼,却被对方制止。
“怎么伤的?”
“与周蟠见面后回来的途中,遇上不明身份的人。功夫颇高,出手也快。他攻属下于不备之时,以致负伤。”
为避免引申出的诸多麻烦,她选择不告知实情。
“下次小心些。”
不知为何,黑袍人并不多问。而是从她手里拿过药,拔去瓶塞,将药粉倒在自己指上。然后替她涂于伤患处。然后按摩周围经络,以加速药效吸收。手上布满丑陋无比的疤痕,动作却是轻柔体贴至极。
肌肤亲密接触的感觉实在奇特。此时,赫连思蓉的颊上已是红霞一片,交握搁于膝上的双手沁出些许香汗。眸底分明夹藏着女儿家见到如意郎君时才有的娇羞暗喜,面上却仍旧是清冷坦然的镇静模样。只有自己才知道,她多期盼这一刻能停久些。
久到他愿意为她永远驻留为止。
“属下近日得到消息,”避免气氛沉闷,赫连思蓉开口,“除‘唤风’之外,逍遥天宫的沉阎宫主应该还派有其他身份特殊的心腹出来。”
“嗯。”
“而且,似乎他早已开始怀疑‘唤风’有叛变之嫌。”
“当然。”药上完,放下瓶,黑袍人收手负于身后,“沉阎那老狐狸可比旁人想象中要狡猾机谨得多,也难对付得多。”
“那我们是否需要改变计划……”
“不。”阴郁怪异的声音透过面具打断女子的话,“照旧行事。”
“是。”
“蓉儿你既然受伤,便多歇息两日。”语气温和,全然不同于平时,“那些不紧要的琐碎事就交由他们去办。”抬手替她拂开贴在侧脸的乱发,“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黑袍正要转身走,却被突然起身的赫连思蓉从身后抱住。他未动,只是静立于原地。任由对方将环在他腰腹处的手臂愈发收紧。女子身上散发的气息异常好闻,带着侵摄人心的吸引力。再加上那美丽惊艳的容貌,以及娇俏完美的躯体,或许没有男人能抵挡住这样强盛的诱惑。
但凡事总有那么些例外。
而他“夺命黑袍”正是这样的例外。
掰开那双白皙滑嫩的臂腕,留下一句“好生休息”便漠然离去。不过刹那间,阴黑背影则消失于视线中。
偌大空旷的屋内,唯余女子满面怅然。
而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告诉他,自己其实是被唐无意所伤。
也没有告诉他,自己要了两个人的命。
两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但赫连思蓉还不知道的是,之后迎接她的只会是失望而已。
因为那两个人竟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