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云和静茹跑过边排的办公室时,一个古怪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俩人的嬉闹,“空山身欲老,徂岁腊还来。愁怯年年柳,伤心处处梅。”沙哑的吟诗声吸引了韶云和静茹,两人停下脚步,循着声音望去,隔着不大的窗子,瞧见看校门的老人,双手拿着粉笔,在一块黑板上写着什么,嘴里还不停地叨唠着。
韶云扯扯静茹的衣袖,两人默契地走到窗前,扒着窗棂往里看去,借助光亮看到黑板上龙飞凤舞的草体字,简直惊叹不已。黑板上的诗句分两行对称着从上往下,一边正书一边反书,老人用左右双手一起写,左手写反字右手写正字,一气写下来毫不停顿。
沙哑的吟读声伴着粉笔的沙沙声,在静静的教室里显得那么怪异和不可理解。以韶云对看门老人的理解,那是个不爱说话,每天只是默默地敲着学校的大钟,扫扫学校院子的看门老人,从没有人说过老人的事情,同学们最爱开老人的玩笑语:“看门老李,瓦罐淘米,锅盖污垢,爬满灶头。”因为看门老人姓李,他自己说的,真实姓名没有人清楚,他是外面插队来的,据传是个老知识分子,精神受到刺激,脑袋有些不正常,常常一个人面向墙壁背诵毛语录,背些难懂的诗词类东西。
生活上不鞠小节,别人家拿来当夜壶用的瓦罐子,他却用做淘米的缸子,有些另类。狭小的灶台很少搞卫生,有的剩饭菜都坏了生出肉芽儿,他都不去清扫。在学校里很少言语,一般只干事情不说话。见了学生娃儿和他打招呼,只是点头回应,开始人们都误认为他是个哑巴老人,其实他是不愿意说话,或者暴露自己的心声。韶云和静茹看着老人把黑板写满,然后来回看着吟读着,神态痴迷,思绪仿佛陷入幻境,无知悲喜,亦无忧伤,只随口中诗句辗转。
韶云看的呆了,深深地被老人与诗的意境所感染,不小心弄出了声响。屋内的老人被响声惊扰,慌乱地拿双手和着衣袖涂抹去黑板上的文字,好像很害怕似的,神态慌张,看着让人生疑。韶云看到惊扰了老人,也觉得很难为情,没有想到老人家这么敏感,只好假装路过咳嗽了两声,隔着窗子问道:
“李大爷,还没有做饭呀?我是四一班的韶云,我可以进来吗?”韶云心里盘算着,如何抚慰一下受惊的老人,并且好想学**人的双手写字技法。听着屋里没有了动静,估计老人也擦干净了黑板,韶云和静茹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地一起来到房门前,敲了敲门,门自动开了,迎面是老人有些凌乱的目光。
韶云尴尬地看看老人家,急急地说道“李大爷,你别担心,就我和静茹两人,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看着韶云欲盖弥彰的解释,老人只是木然地点点头,把门推开让进了韶云和静茹。静茹走进屋内看看干净的黑板,再看看满袖子粉笔沫的李大爷,迈过韶云的脚步走到李大爷的身边,抬起手轻轻地替李大爷掸着衣袖上的灰尘,那神态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体贴而细心。李大爷默默的接受着,静静地看着静茹,眼睛是温和的,慈祥的。李大爷长叹一口气,沙哑的喉咙出声道:
“我的女儿也应该有你这么大了,只可惜她走了。”说着老人的眼睛有些湿润了。看着老人柔和的表情,静茹细声说道:“李大爷,别难过,能和我们说说您的事吗?比如你刚才写的诗句。”老人看看静茹诚恳的脸,又瞅瞅默不作声的韶云,“你们俩个娃儿,看着就招人喜爱,就叫我李大爷挺好的,我原来是在一个大城市教过书的,因为他们说我犯了错误,批斗我,我爱人和女儿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被分到这所小学敲钟,我写的诗句不要和别人说,会挨批斗地。”
说完这些老人神秘地唏嘘着,反复叮嘱韶云和静茹,尘封的记忆让老人不愿意轻易开口,更不愿意揭起内心的伤痛。韶云看着老人苍白的脸和那爬满鬓角的皱纹,心里酸酸的,一个人心里没有了活力,样子就显得那么的苍老,老人承受着怎样的伤痛呀。“李大爷,你能叫我双手写字吗?”韶云不想有遗憾,更想拨动老人的生命之弦,开口央求道。老人看着韶云期待的眼神,叹口气,“娃儿你是看见了,好吧,你抽放学时间来我教你,不过不要让人知道。”
看老人答应的爽快,韶云高兴地拉着老人的手,雀跃着,陪着老人回到黑板前,老人缓慢地掏出衣袋里的粉笔,下了决心似的抬起双手演示着写出一行字,然后耐心地讲解书写的要领和技巧,那讲解由浅入深,很易让韶云领悟,韶云真心感叹李大爷真不愧是当过老师的。一老两少,教着、学着,很快天色就晚了,室内已接近模糊,老人停下手中的笔,盯着黑板看了一会儿,依旧抬起衣袖很快抹去黑板上的字迹,“娃儿,回家吧!”说完,自己直接走了出去,不再看韶云和静茹。
韶云愣了会儿看看静茹,两人会心地笑笑跟着李大爷走出屋子,“李大爷,再见!”韶云开心地,内心感到无比的满足,打了声招呼和静茹一道急急地往家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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