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建工的缙云崇听到来者怒气冲冲的质问,带着胜利者的得意,走上前来,使着漫不经心的语气回答:“前日我不是特地上山通知过你们了吗?”
“那又如何?我们并未下山作乱,你将这条地道封锁,岂非断了我们唯一的活路?”黎梨据理力争。
缙云崇对此极为不屑,“哼,你们早就没有生机可言了。你们残忍地杀害了我们的同仁,还妄想有命可活吗?”
黎梨闻言目瞪口呆。黎栀却并不意外,只是不由得冷笑一声。
老招数了。
当年他们的祖先们便是被这莫须有的罪名挟制在了这空山之上,不想千年过后,历史会再一次重演。
黎栀在暮色中恰好站在了明暗的交界之间。看着火红的晚霞被逐渐浓重的夜色搅浑,徐徐向天边散去。西升的明月与西下的夕阳挨得极近,几欲擦肩。不禁令人唏嘘,日月亦有同天之时,可黎氏与缙云却始终不共戴天。
黎梨欲为黎氏清白辩驳,他拦住了她,平静地向缙云崇发问:“这次你们决定如何‘惩罚’我们?”
缙云崇蔑视的笑着,眼中满是狠绝。
“要你们的命。”
黎栀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又问:“缙云岚呢?”
缙云崇漫不经心地挠了挠额角,很是不可思议:“你还有心情管她呐。不过看在你们快死的份上,我不介意告诉你们她的情况。今晨,百姓游行抗议,要求缙云取你们的性命。缙云岚当众下跪,向百姓们苦苦哀求,放你们一马。”
黎栀不禁睁大了双眼,瞳孔骤缩。
缙云崇耸了下肩,继续道:“可惜,没人听她的。她也真是愚蠢,分明我给她铺了那样好的道路。只要她亲口承认与你们的交往是有所图谋,百姓必然将她视为英雄。可她顽固不化,死活不肯拿你们性命去换这好名声。现在好了,她自个儿名声不保,连你们的性命她也护不住。这会儿正在病床上垂死挣扎,也不晓得能不能熬过今晚。”
黎栀听完他这席话,瞠目结舌。
他缓缓地低下头,橘黄色的夕阳恰巧扫过他痛苦的脸庞,却没能带走半点悲伤。夜幕彻底降临,又将他白皙的肤色衬得阴郁暗白,笼上一层如薄纱一般朦胧不清的阴翳。他睁开双目,蓝眸中点点光芒又在闪烁,活跃着分外温情的情绪。眨眼间,他的脸上光影转换,呈现出十分精妙的组合,而他刹那的神情流转,却能道尽这天下最不忍与衷爱。
他携黎梨上山,回到这片族人们千百年来赖以生存之地。年幼无辜的孩子们在门前欢快地嬉戏,对即将倒来的噩梦浑然不觉。轻巧玲珑的藤球在他们手中相互传递。那纯真无邪的笑声竟比藤球上挂着的铃铛还要清脆。
黎栀痛心地叹了口气,一脚方踏入家门,边听得屋内传来黎棠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那一刻他听见了信念倒塌的轰然巨响。
只听空中传来沉重震耳的“嗡嗡”声,黎氏族人们纷纷好奇出门。借着天地间最后一丝暝光,他们看见一层又一层的光罩在他们头顶汇集,形成。随着每一层结界的布下,天色便紧跟着黯下一分。
当微弱的月光漫不经心地拂过层层壁垒时,透明的光罩在众人眼中现形了那么一瞬。加上原来的那层结界,一共十二层障壁如同坚固厚重的堡垒一般将他们紧紧包围。只是这堡垒并非用以保护他们,而是为了困住猎物,集中炮火,杀他们于无形。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结界忽然多了这么多层?”有人惊呼。
“是不是缙云来杀我们了?我们要死了?”说这话的人,腿软地跪倒在地。
在这窒息的气氛下,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遗忘了呼救,只是紧握着亲人朋友们逐渐失去温度的手,望着暗无天日的夜空,绝望的哭泣。
“所有人,带着你们的亲人,向我靠近!我会誓死保护你们!”黎栀向所有无助的族人送去最后的希望。
空山境内卷起一股微风。空山与世隔绝,连这股风都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黎栀眼神坚毅地抽出身后的黎贪剑,以自己的鲜血在剑刃上抹出一道骇人的血痕后在众人眼前高举。
“今日我们将获得真正的自由!”
他闭上双眼,深吸了这天地间最后一口纯净的空气。
缙云岚,我们缘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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