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医药费是吧陪我上回头条啊。”
唐湖这句话音量不高又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所以没有被对方听见。
斯文男捂着血流不止的咸猪手稀疏的眉毛疼得拧在一起:“你这人有病吧!我把你怎么着了就拿东西扎我?赶紧赔钱不赔钱今天别想走!”
沿着他的右手背细细血流蜿蜒而下,很快有几滴落在地上,青灰色的车厢地板立刻多出一抹刺眼的猩红。
“我也没说你怎么着我了啊。”唐湖听他这么不打自招,懒洋洋地歪了歪头“我对准自己哔股戳了一下,怎么就戳到你手上了?”
粉刺针不是什么正经武器所以达不到影视剧常见的钉穿手掌骨的恐怖效果她瞄准的又不是色狼的眼珠子,戳也戳不死人就是穿透一层薄薄的手背皮挂在肉上了。
看着流血不止挺能吓唬人,其实就是皮外伤。
周围的乘客被争执声吸引注意力,又发现地上有血,在人堆人的10号线硬生生腾出一方不到半平米的空间,将两人围在中间。
心思灵活的已经从只言片语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大城市节奏快压力大正好看场大戏慰劳疲惫一天的身体。
于是一时间竟无人出来帮忙或好奇或探究的视线齐齐落在争执的男女身上甚至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拍视频。
唐湖自然是不怕人看的演员在镜头前从来没有羞耻心,她能在全剧组的围观下撒泼打滚哭得满脸鼻涕,还觉得演得不到位。
不过余光瞥见有摄像头对准自己,轻咳一声,换上文雅的用词。
“诸位,我刚才就是把东西放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不知道那儿什么时候多了一只手,所以这根针到底为什么扎在别人手上,您给解释解释?”
她气沉丹田,声音明晰咬字标准,将事情经过传到每个听众的耳朵里。
“哈哈哈!”
话音刚落,四周立刻响起零零碎碎的哄笑声。
谁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是你的手正好贴在别人身上了,活该!
“……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说我摸你大腚了呗?”斯文男听她的嗓门这么大,有些恼羞成怒地指责,“你一个姑娘家,大庭广众讲这种话不觉得脸红?”
女人脸皮都薄,所以他故意把话往下流了说,一脸看好戏的猥琐样。
被咸猪手骚扰的小姑娘,往往不好意思高喊“有人摸我哔股”或者“有人性骚扰”,能大声说一句“你怎么老是往我这边凑”都算勇气可嘉的。
这种忍气吞声的现象,与当下保守的生理教育不无关联,似乎总是忌讳谈起这些,唐湖上学时,便见过有些女生连看到生物课本上的“阴哔”二字都觉得不好意思,直接拿碳素笔涂黑了。
唐湖的视线藏在镀了反光膜的飞行员墨镜下,没有错过他的小表情。
想看戏是吧?
专业演员现场发挥,朋友,来飚戏吗?
她拿出师承德云社的精神:“对啊,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你管不住自己人体的上肢末端还栽赃我,是不是特别文艺范儿?”
“哈哈哈!”
围观的乘客笑得更开心。
唐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地方,这份理直气壮的态度说服自己,也在无形之中暗示旁人。
真正该觉得丢人的是明明骚扰者。
斯文男瞠目结舌的哑了半天,才被手背上的疼痛唤回神志,涨红着脸更换辩解方向:“睁开你的眼睛仔细看看,我缺女人吗?你自己饥渴病犯了贴到我身上,还污蔑我骚扰你,什么道理!”
他穿着合体的白衬衫灰西裤,深蓝领带系出一个温莎结,看起来完全就是勤恳上班的中产白领,高中时说不定还当过班草。
一副中上水平的皮囊,是这位地铁色狼最后的杀手锏。
斯文男上礼拜摸了一个小姑娘被当场抓包,也是用这招倒打一耙的,人们都喜欢好看的同类,而这种倾向会带来错觉,便是以为长得好看的就一定是好人。
就连早些年的影视剧里,也倾向于让帅气潇洒的人来演主角,而反派的相貌大多猥琐丑陋。
“真是丑人多作怪,往男人身上凑又说我摸你,不要脸!”
他说完,得意洋洋的望着她。
斯文男其实连骚扰对象长什么样都没看清,车厢里摩肩接踵,他不过从缝隙里瞥见半截细细的腰肢,于是趁乱摸了两把。
本来以为不会被查出来,谁料碰上了硬钉子。
那个女人虽然个子高挑,但没胸没哔股的,又是墨镜又是鸭舌帽,只有长得丑的人才把自己捂这么严实,被骂不冤枉!
丑人多作怪?
“谁在乎你缺不缺人,我只关心你缺不缺德,长成这个样子还贴上来,我什么时候看上你了?”
唐湖第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骂人词汇,流畅地取下墨镜摘掉帽子,露出一张偏素颜的干净真容:“我的美貌还说的过去吧。”
“……卧槽!”
壁灯将她的正脸照亮时,旁边有人小小的惊呼一声。
明星和路人美女的区别,高下立判。
唐湖站在人堆里至少白两个色号,俗话说一白遮三丑,所以无意间瞥过去也让路人觉得她是漂亮的。
虽然这次出门只化了淡妆,但透亮的眼睛仿佛直击人心,哪怕穿着最低调的牛仔裤,也自带一股东方美人的惊艳。
想用颜值优势给自己拉票?
朋友,你找错人了。
既然好看是种优势,唐湖当然不会放过利用优势的机会,慢条斯理的将一缕散落的发丝捋至耳后:“我上车以后就没动过地方,你的右手还是自己成精脱离管制然后跑过来的?有在地铁上骚扰姑娘狡辩的时间,为什么不先学着做个人?”
反映慢些的围观者终于理清到底是谁对谁错,支援声此起彼伏。
“这打脸啪啪的,声音太响了。”
“我看你挺眼熟,以前没少在这条地铁线骚扰别人吧?说不定还有其他受害者,就是人家脸皮薄抹不开,你还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了?”
“别说长得怎么样,普通人难道就能随便骚扰了?还一副摸你是给你脸的样子,恶心。”
“就是的,赶紧道歉!”
必须承认,这个社会看脸,不过并非万事都看脸。
斯文男只有一张嘴,难以和整个车厢的人抗衡,掷下狠话:“别以为自己长的漂亮谁都得看上你!我摸你哪儿了?”
声音僵硬得几乎变调,谁都能听出来他在紧张。
“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你的右手啊?”唐湖简直要被他灵活多变的逻辑逗笑了,连反驳都懒得反驳。
不漂亮是错,漂亮也是错?
好在路人的围观热情已经被点燃,七嘴八舌地议论。
“说辞一会儿一变的,你到底要不要脸?”
“人家刚才戴着墨镜,话都让你说完了,倒打一耙够狠的。”
“跟他费什么话,赶紧报警吧。”
斯文男捂着受伤的右手在一方空地里傻站一会儿,惶惶无措,拨开人群就要逃走。
此刻正好地铁到站,车厢门打开,到站的人也没有时间围观,包围圈消失,人潮开始向门口涌动。
唐湖不方便堵在门口处,打算揪他出去,不料斯文男混在人群里挤下车,一时竟然没抓住。
“你想往哪儿跑!”
有个平头小青年一把抓住斯文男的领带,死死拽在手里。
斯文男被他拽得踉跄几步,被人流推搡出去:“你要干什么!”
“别走,我已经报警了。”
“别呀,哥,多大点事儿值得找警察?”斯文男涎着脸求饶,见唐湖过来,脸色一沉。
如果受害者觉得这件事声张出去丢人,下了车便会一走了之,就算警察来了也拿他没办法,但她偏偏不走。
唐湖终于拨开人群,与这位平头哥在站台外汇合,闻言放下准备拨号的手机,笑盈盈道:“你死心吧,我是不会走的,当事人不在,你让人家怎么跟警察解释,我可不能寒了见义勇为好市民的心。”
平头哥微微一笑,被妹子夸得有点羞涩。
唐湖向他道了谢,用身体挡着地铁站出口的方向,一起等警察过来。
想了想,她又给经纪人发短信将事情经过细细解释一遍,用微信报告了实时坐标。
艺人但凡一点事出事,哪怕不告诉父母也得通知经纪人,谁知道舆论会将这件事情发酵成什么样子,所以一定要提前和团队商量。
市出警的速度不慢,但架不住这时候上下地铁的人多,等了片刻才有两个警察逆着人流过来,简单问了几句话,让三人一起去了附近的警务室。
这种小案子用不着分开单独问讯,确定平头哥是报警者,又开始依次询问当事人。
“姓名?”
“唐湖。”
“什么事啊?”
唐湖指指旁边的男人:“他的手不安分,跑我哔股上来了。”
做笔录的警察问过她的情况,又转向斯文男。
“姓名?”
“刘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