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信瞟了一眼沈聿宁棋子挪动的位置,脊背划过一丝凉意。棋子挪动后,局势天翻地覆。沈聿宁仍然是不动声色地将了他的军,只是比起之前的迂回战术,这招更为狠辣,也更为杀气腾腾。
“若如此,是大齐之幸”,崔信额角沁出细密的汗,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之礼,“只是殿下往年都信奉中庸之道,如今却突然变了转了性子,倒让属下有些吃惊。”
沈聿宁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有人提醒本王,若有能力,就应该勉力为之。”
崔信以为是朝中的哪位大臣劝谏,不疑有他:“依属下之见,殿下既有心,就应做万全之策。如今朝中其他几位皇子早有准备,殿下虽能力出众,到底失了先机,只怕形势对殿下有些不利。属下愿即日动身,先前往东雁岭布置。”
“本王早已着人有所安排,不过你早些去也好。”沈聿宁的手转了转扳指,晦暗不明道。
崔信作揖道:“属下领命。”
崔信低头正准备告辞,余光却不小心瞥到了沈聿宁手腕上似乎有鲜血渗出,即使沈聿宁身着玄色长袍,也难掩血色。
“殿下,您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迟疑道。
沈聿宁不甚在意道:“无妨,昨日不小心遇着一只野猫。”
“这野猫下手太狠,既敢挠伤殿下,拖下去处置了便是。”崔信毕竟沙场之人,见了这出血量,估摸出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处置了这只野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像一个开关,不经意间打开了沈聿宁的记忆。
其实昨日在袁显之书房,杀了霍祈后全身而退对他来说只是一抬手的事。霍祈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现如今又撞破了他暗探袁显之书房的秘事。秘密只有死人才守得住,按照他平日里的行事风格,杀了霍祈才是万全之策。
不过,他却不想那样做。
留下霍祈的命,比杀了她要有意思得多。
崔信见沈聿宁似乎有些走神,试探道:“殿下?”
沈聿宁回过神来,淡淡道:“无妨。”
崔信这头在怡香院和沈聿宁手谈,却没想到他的宁远将军府,今日有一位出乎意料的客人到访。
霍祈此时正站在宁远将军府门口,身上披着兔毛披风,远远看过去倒像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
她上前叩了叩门。
没过多久,一个小兵模样的人开了门,见到是个小女孩,倒是有些吃惊。毕竟,将军府不是府中士兵,就是负责洒扫庭除的小厮,几乎从未来过女眷。
霍祈柔声道:“可以烦请您通报一声吗?我是宁国公之女霍祈,有重要的事要见你们宁远将军。”
这小兵本来没将霍祈一个小小女子放在眼里,听到她自报家门,心中有些狐疑。宁国公府虽声势斐然,但和宁远将军府向来泾渭分明,宁国公又怎么会突然派自己的女儿造访?
霍祈似乎是读懂了对方的心思,掏出自己的玉佩,笑着道:“您是不信我的身份吗?”
那小兵看了一眼玉佩,心中的疑惑虽然没有消散,但还是恭敬道:“姑娘,今日来得不巧,我家将军出门了,现下并不在府上。”
霍祈赶忙问:“可方便告知一下,宁远将军何时会回来?”
小兵似乎是有些为难:“姑娘,将军的行程我们是过问不了的,何时回来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听我们领头的说,将军可能这段时间都不会回府。陛下召了将军去东雁岭准备秋日围猎事宜,只怕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您若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找我们将军,不如下个月再来吧。”
霍祈见这小兵说得真情实意,不像是假话,也没有过多纠缠,道谢后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沿路而返,途径长安官道时,一阵秋风将车幔吹开,也清晰浮现出女子沉静的脸。
听雨在一旁看着霍祈,脸色有些担忧。自从自家姑娘在宁远将军府吃了个闭门羹,心情好似就有些不好,虽说小姐平时性子也冷,却也不像今日一般严肃。
她还是沉不住气问:“小姐,今日为何大清早就来这宁远将军府呀?平日里也没见老爷和这将军有什么交情呢。”
霍祈透过车幔兀自出神,记忆如洪水一般涌来。
上一世,大哥的尸体,正是被宁远将军崔信护送回宁国公府的。当时,是他带兵前去剿灭所谓的流寇,只是当他赶到时,霍羡早就死在了回京师的路上。
这一世,想要救下霍羡的命,恐怕也只能从崔信身上入手。崔信自从南国一役后,便驻守京师,是如今唯一一个在京师中能调动府兵,却又不会惊动孝文帝的人。
只是此事若由爹爹出马去找崔信商量恐怕不妥。霍如海已经收敛锋芒,如今却突然和皇帝宠臣,还是有兵权的宠臣有所牵连,容易招惹人忌惮。
其次,她完全没有证据证明大哥会遇害,只是单纯靠上一世记忆,空口白牙想要劝霍如海去找崔信,未免太过牵强。
所以,她才想来找崔信。
毕竟,以她个人的名义做事,方便得多。
可她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崔信竟在此刻外出,若在京师等到他回来再行商议,恐怕就晚了。
想到此处,霍祈目光一凛,拉上了车帘,肃然道:“让车夫快些,我要去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