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有畏难的惰性,又皆有开脱的本能。
多少原本前程光明的修家贪求一时捷径,起初尚且遵循正义,可尝着甜头后心防逐渐松弛,信条变作借口幌子,底线一退再退,最终仙途尽毁,堕为邪魔外道妖人,修行道上数不胜数。
他今日将齐鸣推入这条捷径或是歧途,来日会得怎样的果,谁也说不上来。
可自己在人间的时间不多了。
涂完望着天际渐起的晚霞,轻声自语:“至少先开门见山吧,真仙所传的弟子,五境可不行。”
“还在烦恼齐师兄的事情么?”身后的山阶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以及一阵馅饼的香味。
“呵,师兄喊得这么自然,红柴你可比他大多了。”涂完也不回头去瞧来人,仍旧赏着他的晚霞。
“先后是先后,年纪是年纪。谁叫弟子晚了一步,没早点儿遇见师父您?”叫做红柴的女子将食盒放在亭中石桌,眼睛微眯,嘴角遮不住的笑意。
“倒是说起来,我看某人才是真的人小辈分大吧?旁人喊他师叔、师叔祖、乃至太师叔祖的时候……也没见他多不自在!”
说着,她径自走到涂完身后,轻轻地将他抱住,下巴脸颊贴着少年的发髻,温软的胸怀贴着少年的脊背,红纱衣袖抚着挺括剑袍。
“别没大没小的。”
“哼哼。”
当红霞落在涂完脸上的时候,一只寻常的白鸟,从枝头振翅,随着归林的鸟群没入峰间飘渺的云海之中。
……
远处,云岫峰崖壁的岩洞,洁白的云气中飞出一只白鸟,落在一张蒲团的十步之外。
“说说吧。”蒲团上盘坐的道人开口,有些沙哑的嗓子在洞穴中空空回荡。
白鸟于是喳喳开口。
良久,道人冷冷的笑了笑。
“凡人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他沈羽真一脉这才不到三世,就见了征兆。”
蒲团上的中年人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似是庆贺,茶杯中的热气将云气灼出一片缺空,那人的脸便也露了出来。
左脸是狰狞的烧伤,尚好的右脸竟与美艳的红柴有几分相似。
“竟然沦落到用外道的地步,他涂完、他锐金利意法就这么不堪么?”道人嗤笑道,“可惜了一块材料。”
说罢,他屈指一弹,一颗白色的珠子激射而出,落在了白鸟身上。
一瞬间妖气勃发,云气翻涌间,小小的白鸟化作了白色羽衣的女子。
“多谢尊上!”女子恭顺跪拜,坠着珍珠的额头紧紧地贴在地上。
“去吧,盯着齐鸣,飞仙的传人,大修的弟子,是个过不了第五境的蠢材,传出去实在是有失剑屿颜面。”道人品着茶水,顿了顿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的明白。”
女妖倒退离开,一杯茶也饮尽。道人骇人的脸上,怒意盘桓不去。
“造孽啊。”
精致的瓷杯在他的手中,顷刻化作细粉,微风一吹,便混入云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