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微亮,月色微凉,山间有微微的风。
正是杀人放火好时候!
山寨之中,一片片割倒的苇草、木柴和十几桶火油被铺展在凉席之下。
这两天众人吃惯了云华寺僧人煮出的饭菜,除了在山间打点野味解馋,其他的都包办给了几个火工和尚,领头的是一个清秀和尚大成。
山间的微风带着饭菜的味道传入了石洞之中,像是一条馋虫勾起了深睡的匪徒。
绿袍在石床之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这石床本是匪首大红袍的寝床,他死了自然是二当家绿袍占了这位置。
一向睡惯了平地的绿袍陡然睡床还有些不习惯,半夜之中惊醒翻身滚到床下,然后就一直瞪着眼睛到了天亮。
他睡不着,一闭眼就看到了大红袍死前的惨样。
他本来也不叫绿袍,而是叫作黑根,据说是出生时那里比较黑。
家乡自他出生后灾祸连连,水灾旱灾,加上官差勒索,他父亲在灾年冒险去偷地主家的粮食被捉住活生生打死。
他和母亲则被卖到大户人家为奴婢,不过总算有口吃的活了下来。
后来那家富豪据说信奉了什么大贤良师,心生恻隐之心,把家中老幼都放良了,只留下了年轻力壮的看家护院。
人是自由了,但是孑然一身,别无长物,那可怎么活呢?
不少人选择再次入朱门为奴婢,母亲带着他咬牙撑了过去,即使在最艰苦的时候母亲每天缝补衣物通宵达旦,也再也没有动过卖身为奴的心思。
母亲常说,人要自爱!奴婢之事辱没祖宗,自己就是饿死了也要留着清白的身子进祖坟。
他总算是长大了,家中租赁了两亩薄田,日子总算是越来越好了,直到,他看到了自己的杀父仇人。
自己卖身为奴颠沛流离十年,竟然还能够遇见仇人。嗡的一声,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血色。
他禀告了母亲,至今依然记得母亲那天的动作。
她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手上是常年做针线活留下的茧子,硬邦邦地喇头皮,但是手掌的温热又让他心安。
母亲把多年攒下的私房钱给他,就把他送出去了,只说子报父仇,天经地义。临走还吩咐他好好照顾自己别饿着,报仇不必以老母为念,一路之上能行则行,不能行则缓缓图之。
他走了,带着满腔仇恨。尾随仇人回去,又在仇人周围足足等了半年,他才摸到仇人去酒楼落单的机会将他溺死在便池里。
官府很快发下海捕文书捉拿他,他又足足逃了一年才回到家中。
然而,母亲早就饿死在家中,尸骨被扔在乱葬岗上。他在坟堆里哭了半夜,黯然离开,拼着一身悍勇不怕死的拼劲,他在恒山落草,成了二当家。
大当家穿红,二当家挂绿,人称绿袍。
当他成为绿袍的那一天,他明白了,在这个时代,想要不被饿死,不被人杀死,只有杀人。他向父母之灵发誓,从今以后,只有我杀人,没有人杀我。
自此以后,他杀心更盛,在属下面前不怒而威。
直到他遇见了那个白衣小将,那一团丛密的白影,令人胆寒的杀气,他也是来报仇的,他的母亲也被山寨掳来了。
大红袍死的那一刻,他觉得老天向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他怕了!没来由地怕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个十恶不赦,比当初那个棒杀父亲的富豪还要可恶的渣滓。
手下喽啰眼神中的恐惧和敬畏让他恶心,自己怎么会和这群人为伍?
鼻翼间的味道很香,像是母亲当初煮的饭,调的羹。
很多匪徒也闻着味道醒了,各自咂咂嘴,取出随身硬邦邦的干粮啃着。一边啃着一边想象着外面热腾腾的饭菜。
“唉!”绿袍丢下干粮,取过水袋喝了一口。
每次躲在石洞之中,众人都有种压抑的感觉,四处的石壁给人一种无处不在的压迫,以至于出洞之后每个人都像是重生一般。
反正也睡不着,干粮也没滋没味,就向他们问问情况吧!这是他最擅长的,每次朝廷官兵攻打过来时这招都屡试不爽。
“你这老货以前在家以何为业?”他记得面前这个四十岁的老匪徒曾经是个兵,后来成了匪,哪怕是现在还领着朝廷的俸禄。
老匪徒呵呵一笑露出了一嘴黄牙,“回大当家!小的以前是种地的,家中原有十几亩土地,后来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才从了兵!”
另一人说道:“我也是种地的,我家就在真定!”
“还有我,若不是那年大灾,我现在也是三代同堂了!”
“哼!小娃娃毛都没长齐,还三代同堂,恐怕还在家里吃奶呢吧?”
“哈哈哈!”
忽然有人说道:“你们说外面的那些人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
“他们又不是官兵,为什么来抓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