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禾安继位后,真宗商平赐院西北落英殿,整个后/庭的丫鬟仆人都忙于搬运东西。今日这等‘大喜’之日,竟然将贵客父君姬广卿也招了来,叫的姬禾安有些受宠若惊。 “禾安,从今以后你的母亲也会移居在此。她今日一早便去你的原址瞧了瞧,辞退了一些不合格的丫鬟。不过你放心,她会从神皇殿中带入更守规矩一些的丫鬟,一定对你更有帮助。”姬广卿逛完了落英殿西菀,语重心长的说到。 “劳苦母后费心了。” 姬禾安说了很多客套话,具体说了些什么也不甚清楚,口干舌燥的回到最先为自己布置好正院,静静坐着,神情有些恍惚。 她想着,母后约摸还有两日就将移居这里,父君今日来见,多半是亲弟姬成羡首战告捷,基本树立在凰族的威信,如果有可能的话,兴许也在下界做了些什么动作。 在姬禾安的认知中,神界本来是分为上下两界的。下界处在上界神明的下层,两者所属的地域是不同的两个管理区,但同样属于神界的范畴。 这里的“神”并非拥有纯粹真神血统的生物,他们大多数是由各种生物凭着不同方式吸取灵力慢慢变化而来,其中大部分是由天资聪颖的凡人修得正果,飞仙上来的,在神界中统称为半神。 最开始的神界天生具有光环,凌驾于万物之上,但直到后面凡人的飞仙成神的例子多了,传说中神界不可触及的谣言被慢慢打破,神界因此从高位上下来,所以生活在上界的世家大族才对此如此深恶痛嫉。 下界的子民与上界基本上没有往来,政治统领方面有着极大的差异。充其量来说,下界只是上界的附属领地,只是受上界的军事保护。 神界当今的局势分支复杂,如今母亲前来辅佐自己,无疑是在昭告,她也将踏入这场政局。 “我希望你清楚,神女的职责可不是在刺绣女红上。我在神皇殿中常常听到过你的诸多事宜,他们说你仁慈,说你随和,偶尔嚣张跋扈,总得来说,算是个好主子。”宣华妃端坐着,全身审视般的打探着自己的女儿,“在我教你之前,先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怜悯之心。你只需记住一点,所有的结局都是必然。” 姬禾安瑟缩在桌子旁,被自己的母亲涂上妖艳脂粉,珠帘缦卷,她不情愿的影子萧萧倒映在屏风上。 “首先你必须明白,咒术非庇佑之术,祈求者非怜悯之心。”宣华妃走在院中,见姬禾安动作迟缓,“你最好不要小瞧了自己正在做的事。” 姬禾安撇嘴,心里有苦说不出。自己的母后亲手为自己穿上这拖地的华服,画上浓艳的妆容,难不成还得活蹦乱跳的? “看,那是你的丫鬟。” 姬禾安寻声望去,是雪谷。 “我了解过,此人办事倒是很勤快,但她的忠心绝对不够。之所以让她留下来,是为了让你看明白。” “雪谷不过是个管事的丫鬟,又怎么让我看明白?” “她不认为你是个可以依靠的主子,曾经与你的那些丫鬟商讨过,前去投靠凰族。” “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 “我有我的眼线。” 她说的冠冕堂皇。姬禾安在心底嗤笑,你有这么厉害的眼线,看见自己女儿受难,也不会伸手帮一下忙。 “她很有志气,如是这般,我会让你看看她的下场。” 姬禾安眼神暗淡,对此不以为意,“就算如此,为何我要穿成这样?” “你有很重要的任务。” “凤仪殿的公子听说有意召见咱公主呢?”殿里新来的丫鬟翠红与众人洗着搬过来的东西,无聊间便开始谈起些有的没的。 “凤仪殿的公子?”雪谷似乎不常听到此人的大名,今日一经提起,还觉得有些好奇。 “是啊,就是山鬼神辅佐的公子。我看啊,要是这两位大人物走到了一起,时局又会发生天大的变化。” 雪谷叹口气,随后放下手里的东西,“你也不能断言过早,姬公主孤傲爽朗,怎么会和自己的对敌好上呢?” “我觉得这事有些可能。”说话人是兰芝。 雪谷自然而然的将目光偏向兰芝,“为什么?” “今日公主还有浓妆打扮过,席着华丽典雅的衣裳往殿外走去,多半是与某人有约吧。”兰芝回答,她今日在北苑亲眼见到了姬公主,打扮完全不同往日。 “是啊,我也觉得有可能。也许不久啊,神礼司就会协助凰族,运气好的可能会随公主一同前往凤仪殿,做那里的上上人呢。”翠红感叹,似音律般的声音悄然浮动着雪谷的心弦。 “听说那丫头与你殿下的其他几位丫鬟关系甚好,从小一起长大,知己知彼。”宣华妃看着古铜镜中的姬禾安,浓妆艳抹,蛊魅众生,眸光一暗,悄然抬起她的下巴,锐利的目光重重垂在她身上,却又万分叹气,“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落英殿西菀,王毅作为新上任的总管事,正在训斥调/教新来的丫鬟。但说是新来的,实际只是雪谷为兰芝打破青瓷花瓶找来的借口。兰芝从小在神皇殿中长大,闭着眼睛都能说出长廊上这种花瓶上的纹路,所以搬动时没太在意,一个台阶将她绊倒在地,人伤瓶碎。 幸而雪谷与王毅有些老交情,她为兰芝求了情,也算是大事化小,不过兰芝觉得她的说情似乎理所当然,并不打算厚礼相待,这让雪谷心里引起了细小的疙瘩。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姬禾安仿若失去兴趣和耐心,扶在床沿上看着远方,悠长的后摆浮风摇曳。 奈何宣华妃只是喝茶,并未回答。 夜幕降临,雪谷一行人还未适应落英殿的新环境,纷纷窝在软塌上发呆,不能安睡。 “兰芝,姬公主难不成真的有意凤仪殿的公子吗?”雪谷侧身,盯着同样睡不着的兰芝。 “也许吧,我只是在今日撞见了公主异装,兴许她是有别的目的。” 雪谷默声,仿佛若有所思。良久,“如果姬公主嫁到凤仪殿,她所携带的贴身丫鬟会是谁呢?” “对了,说起来,她的上一位贴身丫鬟去了何处?”兰芝躺的累了,索性靠在墙上,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好像是叫暮春。”雪谷陷入回忆,“似乎是因毛手毛脚不守规矩,被宣华妃赶回神皇殿了。” “姬公主就喜欢这样不守规矩,随心所欲的野丫头,跟玲珑一个德行。”兰芝往外撇了一眼东菀,那里的奴婢主要负责姬公主的饮食起居,玲珑就在那里。而自己住的地方叫做西菀,负责整个殿门的其他事务。 雪谷感叹,“她从小便是这样,几乎没怎么干过活,却比你我都活的快活,唉,全凭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我说,如果玲珑失去那张嘴,她还会得到谁的宠幸呢?那懒散的性子,根本不是当丫鬟该有的。” 雪谷听闻,不自觉的点点头。 翌日,姬禾安随母后一同前往净心亭赏玩,途中玲珑一直在旁听候差遣。 “听说这里的荷花每九十七日开一次花,每次的色泽都不尽相同,今日鉴赏,不知传言是真是假。”宣华妃将整座秋池望穿,不见一花,似乎有些扫兴。 “我习得过催熟之术,如若母亲想要一辨真假 ,不如给我一朵花苞,让我试试。” “我这里自然没有花苞。”宣华妃往外试探,发觉池中央留有一朵花苞,引水难觅。 “似乎有些难办呢。”姬禾安重重叹息。 风沉浪静,涟漪平平,细水翻涌,慢慢淹没那朵花苞,似锐针般悬挂在水平面上,刺的玲珑疼痒难耐。 “公主,让奴婢下去试试吧,奴婢天生水性好,这座池水难不倒我。” 姬禾安抬头,宣华妃似乎在与她眼神示意。 “尽力而为便是。” 西莞,人声躁动,重锤着本该静谧的夜晚。 “你看吧,玲珑竟然就因为帮公主摘了朵花就变成贴身丫鬟了?”兰芝走在路上和其他人聊些趣事,偶然间听到消息,立刻赶了回来。 “是啊,就因为跳进池水里捡了朵花。”雪谷一把打乱折得整齐的云被,“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雪谷,我们会不会回到下界,永远当那里的平民啊?” “不会的。”雪谷躺在床上,用胳膊遮住眼睛,语气疲倦沙哑,“玲珑是我们三个中年龄最小的,一直备受你我的疼爱,可她不该忘本,万万不该。” “翠红给了我一本书。”雪谷停顿一二,又突然开口。 “什么书?” “她母亲给的,上面记载着各种各样的咒语。” “为什么突然有兴致看这些下人的勾心斗角?”姬禾安看着乐此不疲的母亲,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管下人还是上人,理由都是如此。” “那你又为何要帮雪谷拿到弑咒录,那毕竟是很珍贵的书册。” “因为这个故事,本身也很珍贵。” 姬禾安在殿中等了五日,终于等来了故事的结局。 实际上,玲珑在摘花的时候就已经溺水昏迷,母后已经将她杀害。她们故意将消息散布,勾起另外两人的嫉妒心。而那本写着咒语的书,所有的结果都是死亡。 兰芝着一身干净的服饰,神情淡然,静静跪拜在落英殿前,一声俱下,鲜血沁满白裙,刺红了姬禾安的眼。她在昨日进行诅咒仪式,祈愿玲珑哑口。 诅咒已死的人,结果最终会反弹到自己身上。 而这之中最阴毒的人,雪谷,她诅咒的是另一个人,那个可能会与她争夺贴身丫鬟的姐妹。 一连环的欲望,一连环的死亡。 宣华妃将这份祈愿收集,注入在姬禾安的体内。 “咒术是祈祷之术,也是诅咒之术。”宣华妃看着脸色苍白的姬禾安,眼中流露出几分理所当然,“不论何种关系,稍稍挑拨,便会碎成粉末。”她停止了感叹,“这是你获得的第一份后天咒力,虽然不纯正,却很强烈。” 一切似乎无所发生,如平波秋凉,浪潮隐退。西莞再招了一些丫鬟,姬禾安寻眼望去,竟无一个熟面孔。 “今日怎么要穿的如此隆重?”姬禾安披上外袍,有些疑惑。 “去见凤仪殿的公子啊,我可从来没有骗过你那些八卦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