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伯石面色不变,但从点头频率来看,却是内心激动不已。
而此时,营内也再度安静了下来,许多人都在飞快地算账,而几位过河后刚刚成为头领的河北义军首领几乎是迅速眉目展开,便是窦立德都板着脸不吭声。
无他,按照这个安排,他们是占了大便宜的,没人以为自己那三五千人抵得上龙帮的正军。尤其是刚刚经历平原一战,还在回军中看到黜龙军走出那种行军队列,来到般县还得到一本《六韬,他们已经认识到黜龙军跟自己这种野路子部队不是一回事。
便是东境过来的诸多头领,稍微算下账以后,也都陷入到了某种沉默中,像辅伯石这种赚了大便宜的不说,大部分人其实也都没吃亏,甚至普遍性多了点兵……因为到底是多出来两万部队的。只能说张龙头趁着过河后的情势,日益集权,算是个交换,所谓整编换兵力,那么谁吃亏了呢?
答案是没有进入会场的,没有成为头领的那些河北义军首领他们实际上丢掉了兵权,成为了他人的食肉,不然又怎么会闹呢?
至于张行的这一套,大家心知肚明,乃是非常简单的拉一拨打一拔,打一棒子再给个红枣。
粗俗,没有技术含量,也没有什么英雄气概,但是有用,最起码吃了枣以后,大营里气氛忽然就变得很和谐了。
“我努力去说说……”窦立德面色如常,但表态时却认真和恳切了许多,“但是我威望不足,要是郝大……郝头领还有高大头领、孙头领,几位一起去说,下面愿意听话的估计还是比较多的,估计还足能压下去的,”郝义德、范望几个人立即点头,其中诸葛德威点头最快,他之前已经成空头了。
高士通也在环视四面后干咳了一声:“便是没有龙头吩附,我也要去寻那些混账做个说明的,本就怕那些混账不听话,不晓得轻重,惹出事来。”
一直沉默的孙宣致也开了口:“我就不去了,原本跟着我去登州再回来的平原义军
没有闹事的,其他的我也没什么资格去讲。”
张行会意点头。
话说,今天说是双日例行晨会上被发难,但其实张行和许多东境来的头领心里明镜一样,早就等着呢。
甚至,他们早就知道,这次闹事的过程里,被整编的义军们反应是不一样的,最老实的,就是之前在登州被抽杀过的平原义军,他们一声不吭,服从的非常彻底,一方面是抽杀的心理阴影,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渤海军的愤恨;而不知道为什么,最闹腾的,正是高士通麾下的渤海义军;至于那些理论上应该最桀终的河北义军,却展示出了一种强烈的务实姿态。要么直接走,要么闷声留下来,有意见的,则去寻郝义德、窦立德这种有名望的河北头领做说明。
很显然,之前两年的反扫荡经历,让这些残余的河北义军比登州过来的那些渤海义军更晓得什么叫做人间真实冷暖。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张行和魏玄定等人早就议论妥当,都觉得渤海义军是可以轻易镇压的,反倒是这些河北新附义军,需要小心谨慎应付,省得闹出什么大岔子来。
转回跟前,眼见着一众河北头领纷纷服从,今日最早出言嘲讽的魏首席慢悠悠喝一口了热茶,然后微微哈出了气来,然后忍不住当场来笑。
显然,没有参与第一场战斗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位昔日落魄道士回到河北后的兴奋。
“不过。”张行想了一想,复又在以为已经完事的魏玄定诧异眼神中认真来言。“军中感到焦躁不安,也的确是事实。而且不光是被整编的河北义军,东境来的自家军士来到河北后,也都有些不安。咱们不能光理会上头,不管下面人的想法……得想个法子,让冬营妥当起来,鼓舞下士气。”
“底下儿郎们吃饱穿暖,自然万事大吉。”郝义德当场苦笑来劝,“龙头真不必忧虑。”
“比武打擂如何?“一直看热闹,只是算了个账的单通海忽然开口插嘴。
“可以!”张行立即表达了赞同。
“但打擂比武,最后不免又落到修行之辈身上,对底下士卒来说差了点意思。”王叔勇正色道,“我在庄子上的时候,常常挂出酒肉来,让庄客和过路人来比试射箭。”
“这个主意好!”魏玄定第一时间赞同,“我记得当日还见过。不过会箭术的还只是军中部分人,得搞些别的,让没有修为又不擅长射箭的士卒去摔致、角力怎么样?”
“都可以。”张行立即拍了膝盖。“开个大会嘛。”
周围人微微一楞。
“不是那个意思。”张大龙头从容解释道:“是开个冬日军营的运动大会。等整编大约完了就搞,今日射箭,明日争龙珠,后日角力摔跤,大后日拔河、投石,而且可以按照军营分组竞争,或者跟若大头领走……每项分出名次,个人给酒肉钱帛,最后还计分,谁家都属得的奖励最多,全营都有奖,后勤物资到了也可以先选。”
这倒是有意思了。
“挺好的,这种事情要是成了,多少可以说士气也就成了。”魏玄定复又有些不安起来,“但如此大会,想要顺畅,不免要精心设计,既要多弄些事项来,而且场地、后勤、时间,也都要考虑周到……还真挺麻烦的。
“那就专门开个会,把相关头领聚在一起,做个筹备会。”张行有一说一,“魏公牵个头呗,找下郑头领。”
魏玄定和随军管后勤的头领郑挺自然满口答应,但马上,不只是两人,整个简易营房内的人却又都觉得椰里不对一一这黜龙帮过河后,会开的好像确实多了点。
就在张行兴致勃勃的在般县冬营,准备学王翦搞运动会的时候,殊不知,也就是这一日下午,数千残兵也终于慢吞吞的从平原回到了河间。
光天化日之下,这数千败兵几乎是一声不吭的走入营中,偶尔有人招呼、命令、迎接,反
应当然也都不一,有人笑,有人哭,有人言语,有人沉默。
但是,几乎是所有人,无论是笑是哭,是说是动,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之前死了儿子都没有太大反应的河北行军总管常雄在将台上看到这一幕后,几乎目眦欲裂,继而一度摇摇欲坠半只脚踏入宗师之地的高手当然不会真的栽倒,但薛大将军的确是心神失守了。
无他,到此为止,薛常雄终于确定,自己那一万兵是彻底没了,这剩下的五六千兵,看起来活着,也的确活着,却已经全然废掉了,再不能上阵。
恰如南岭进贡来的甘燕一般,被人啃过以后,渣子看起来挺多、挺重,但已然无半分用处。
但是,甘蔗渣滓扔了就扔了,这些这些看起来还全乎的兵却不好扔,轻易扔了他们,其他兵马怎么看?恐怕只能养着,放在营中吓唬不明所以之辈了。
“贼子!贼子!”
一念至此,冬日刺眼阳光下,薛常雄终于忍耐不住在将台上破口大骂,再不见之前生子当如张老三的气度了。“何其歹毒?!何其歹毒?!不杀此人,我薛常雄哲不为人!”
没有人回答他,身侧亲子足足五人,也只是呆立,莫名心慌,心腹陈斌倒是回头看了一眼,却也只是怔怔无言。
有些战斗,过程只用了一个时辰,还有些战斗,只杀了一个领头的,但却注定要影响深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