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外祖还在世?”她惊奇地问。
“不在了,但是我外公在,他十几岁时随曾外祖一起来中国,之后便对中华文化兴趣浓厚,无奈五六十年代局势紧张,等到了八十年代,他便经常举家来中国游玩,要不然我的父母也不会有机会认识。”
萧侃了然地点点头,他既姓陈,又是混血,自然是随的父姓,母亲那一支是美国人。
绢画和经书的问题算是搞清楚了,看他言之凿凿也不像撒谎,可他又是从哪里知道《得眼林》的呢?
幢幢的灯影照亮前方的一棵三叉树,像是死去的胡杨,他们自营地走出将近一公里,燕子会跑这么远吗?
她朝枯树走去,继续问:“你外公来过几次中国?”
“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最后一次是五年前,后来年纪大了,经不起长途飞机。”他说。
三叉树后有个小土丘,萧侃快步跑过去。
“燕子?燕子!”
她在土丘后叫人。
陈恪用手电筒往地面照了照,脚印开始模糊不清,从一对变成一个,再往前,便只剩一半了。
目光所及的最远处,脚印完全抹平。
他看见了一只鞋。
登山鞋,女款。
***
萧侃几乎是冲回来的,她下意识揪住领路的胡金水,把他往吉普车上拽,“胡导,快!帮我开车!”
这无疑是一种过于粗暴的行为。
胡金水拖着伤腿,被她拽得嗷嗷直叫,“我、我这个腿也开不了车啊,我还喝了酒……”
正躺在吉普车后排的林寻白察觉出情况不对,“怎么回事?”他开门下车。
萧侃的脸色异常难看,冷汗涔涔而出,认识她这么久,她遭遇的危险五花八门,着急成这样的还是头一次。
她四肢完好地站在这里,却像是丢了三魂七魄。
陈恪把手里那只鞋举了起来,“我们没找到人,只找到一只鞋。”
胡金水一下傻眼了。
“怎么可能……小燕子明明和我说好的,她去旁边那个土台,我去叫人,然后……”
林寻白急忙追问关键:“鞋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一公里外,一棵三叉树下。”陈恪回答。
一公里的距离显然超出了燕山月与胡金水的约定,她怎么会一个人跑那么远?难道是酒喝多了,一时头晕犯糊涂?
“不可能!”萧侃当即反驳,“以燕子的酒量,今晚喝得绝对不多,她肯定是遇上什么了。”
“遇上什么了?”胡金水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是狼,还是……”
该不会被他说中,真是孙老板头七回魂,来拉人垫背了吧?
这种话在萧侃听来纯属自己吓自己,头七回魂又如何,活着的时候就是个普通人,死了也只是个普通鬼。
“是什么都得去看看!我们分头找,这样能快一点!”她一边说一边派发手电筒和应急灯,同时又拿了几瓶水和一个急救包。
然而她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只有阴冷的风将她紧紧包裹。
胡金水嗫嚅道:“我们……怎么去啊?”
萧侃愣了一下。
骤然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一呼百应的大都市,而是荒无人烟的罗布泊,营地的灯火聚光成芒,可于这广袤之中,微弱得似一片银白的闪鳞。
天地浩瀚,人类渺小。
导航仪和卫星电话均已失灵,别说是漆黑的午夜,便是白日也危机重重,车已经陷了一辆,胡金水又腿伤难行,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漫无目的地深入沙漠,无疑是拿所有人的生死开玩笑。
最稳妥的方式正是他们此刻的现状——等待救援队到来。
但是萧侃做不到。
三年的搭档生涯,她几乎没让燕山月涉险,危险的事都是自己去,除了自信外,更多的是不想连累旁人,唯独这一趟西北之旅有了太多的不得已。
时间流逝,燕山月的生命也有可能在流逝,萧侃深吸一口气,将心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抛掷一旁。
她走到林寻白面前。
“林警官,我们的GPS都没信号了,而你用的是非民用北斗,你可以帮我吗?”
相较于燕山月的安危,她觉得颜面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可以低头,可以向他求助。
林寻白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黑色方盒,实话实说:“北斗的确还有信号,可我的权限只能跟踪定位,没有办法找路线,定位器也没装在燕老板身上。”
他了解萧侃的心急如焚,假如能找到燕山月,于公于私,他片刻都不会犹豫,方才不回应,并非他冷血,而是大漠无情,他也没想出万全之策。
萧侃扶额沉思。
半分钟后,她抬起头来,“你把定位器留在营地,两部手台我们带一部,手台能够连接的最大范围是五公里,我们就以五公里为半径,这样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可以找到回营的路,如果燕子自己回来了,胡导立刻通知我们。”
林寻白想了一下,这个法子既划出最大限度的搜救范围,也极大地确保了他们各自的人身安全,是个好办法。
他勾手将定位器抛给陈恪。
“你在这里陪胡导,我和萧老板去找人。”
萧侃最后调试了一次手台,确定连接通畅,她按了按胸口,匕首还在,“带上你的配枪。”她对林寻白说。
“我的枪……什么枪?”他习惯性装傻。
萧侃没空和他演戏,“带上吧,林警官。”
林寻白无计可施,拍了一把右侧的小腿,“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