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金水兴致高昂,一瘸一拐地又从帐篷里翻出第二瓶。
“这么空喝没意思,你们会划拳吗?”他跃跃欲试地问。
陈恪率先摇头,萧侃似有似无地朝他瞥了一眼,拿起手边的空瓶,横在地上顺势一转,“玩你问我答吧,转到谁,谁就回答问题。”
这种年轻人的游戏胡金水没玩过,林寻白已然心领神会。
“玩这个好,正好聊聊天。”
游戏规则简单粗暴,从第一个人开始转瓶子,瓶口指向谁,谁就要回答对方的问题,不答则要罚酒三杯。
沙地摩擦大,空瓶转了两圈半,定住了。
第一个指的人,是胡金水。
萧侃抓起两颗炒花生,剥开外壳,问:“胡导,你做导游这些年,最讨厌的客人是谁?”
“嗐!最讨厌可不好说……”胡金水红着脸摆摆手,像是有些为难,又像是不好意思。
然而下一秒。
他胡子一吹,两眼一瞪,“我和你们说,讨厌的客人只有更,没有最!好比那个孙老板,你和小林在JYG是知道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对他苦口婆心,他却一个字也不听,小命搞丢了不说,还把我吓得半死,我真怀疑是他阴魂不散,昨晚冒鬼声,今天掉鬼坑……妈的,算算日子,从他被挖出来到今天正好是头七!”
酒精作祟,胡金水不似之前那么害怕,叽里呱啦吐槽了半个钟头才停,末了,还自顾干下一杯酒,“去他个凉怂,骂完真过瘾!”
他大手一转,酒瓶又咕噜噜地动起来。
这一次,指到了燕山月。
作为队伍里最安静的人,她并非毫无存在感,相反的,她越是少言,越是让人好奇。
“不爱说话的小燕子……”胡金水搓了搓宽厚的手掌,想出一道刁钻的难题,“你的初恋是什么样的?”
不过一个人偶尔少言,可能是话不投机,而一直少言,必然有她的生存之道。
那就是终结话题的绝对能力。
燕山月坐在他正对面,眼观鼻,鼻观瓶。
“我没有初恋。”
一句话,两秒钟。
结束了。
胡金水醉醺醺地打了个激灵,“这怎么可能?!”
虽说燕山月不如萧侃明艳招摇,但也是个白净清秀的姑娘,文文静静又不爱说话,哪个男人见了,心里都会软绵绵的。
“我证明,是真的。”萧侃接过话,顺势给胡金水的空杯添酒,“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人。”
那是在一场小型的古画拍卖会上,萧侃帮客人买东西,选中了一幅《钟馗出游图》,画中的钟馗铁面虬鬓,身着红衣,被一群面目狰狞、形似骷髅的小鬼簇拥,乘舆出游钟南山。
唯一遗憾的是左下方有一处破损,抬轿的小鬼少了半个身子。
萧侃犯难,若是不修这画,价格就卖不高,可掏钱修画,她的赚头又少了。
拍卖行的一个熟人为了达成生意,要给她介绍一位修复师,说价格比市面上低一半,萧侃担心便宜没好货,那人却说——“手艺保证好,之所以便宜,是因为脾气怪。”
脾气怪……是什么缺点吗?
修东西的时候又不会把画吃了。
萧侃当即去见人。
一见如故。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搭档呢,一心修复,母胎单身,多做少言,甚至连今天中午吃什么,都可以全听萧侃安排。
而在她们之后的合作中,燕山月是日日如此,年年如此。
胡金水喝下半杯酒,觉得自己这题问得也太亏了,他扭头去看萧侃,“她没有我信,那你呢?你不可能也没有吧?”
萧侃笑道:“那你得先转到我,我才回答。”
胡金水一怔,燕山月已经转起酒瓶。
瓶口绕了半圈,骤然停住。
林寻白的心一下悬起,他知道萧侃提议这个游戏的目的,只是主动权落到燕山月手中,他怀疑她能不能猜到他们的意图——毕竟燕老板行事,画风总有些特立独行。
瓶口正对陈恪。
萧侃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杯中的残酒。
燕山月抬头,淡淡地问:“你手里的绢画和手抄经是从哪弄来的?”
整整一天,这是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也是最有用的一句。
陈恪放下酒杯,定定地向她望去,这题的走向相比前两轮可以说是又生硬又突兀,但对方是燕山月,又显得没那么奇怪。
正如萧侃所言,她既不关心八卦,也没有任何八卦,只对修复感兴趣。
有此一问,合情合理。
“好,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