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一愣,这下她便猜不透了。王妃微微一笑,伸出了手,“你过来。” 安可放下茶杯,走到了床榻边,握紧了她纹路清晰的手,王妃侧头看着安可,眼神透着关爱,“我另外求了你父王,在你及笄之年向皇上求封的时候,封你为郡主。” 安可的手猛然一颤,隐约感觉到她的心跳加速,她眨了眨眼,说道:“可我只是义女,能封为县主已是……” “我知道。”王妃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奢求不多,可你总得为你以后着想吧?万一……我不在了……” “母妃你说什么呢?”安可想要打断,可此次王妃却坚持得很,“你听我说,你只有被封了郡主,才能有自己的府邸。我知道,可儿,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可你的眼睛……” 安可顿时明白了母妃的用意,按照新国国规,只有郡主以上品级的受封女子可以拥有自己的府邸,因为安可身患残疾,虽然现在身份尊贵,但毕竟也是到了议亲的年龄,可又有多少人家愿意娶一个盲女为妻? 再过几年,她就不适合再呆在王府里,倘若她真的受封郡主,那以后无论是嫁为人妇或是独身一人,那至少也不会受人冷眼。 想及此处,安可喉咙一股酸涩涌上,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凑上身投进了王妃的怀抱,紧抱着她的后腰,感激和愧意参杂,填满胸臆。 王妃轻轻抚摸着安可纤细的后背,另一只手则轻拭眼角的泪水,“别哭了,今天你都哭了几回了?对你眼睛不好的。” 安可轻轻点了头,她垂着头,把眼泪都擦干净了,才微笑抬首,微红的眼带着几分羞涩的风情,王妃抚摸着她俏丽润泽的脸庞,眼神中却参杂着可惜。 随后安可出了临风院,从后方的冉香园走去,寂静的夜里,只有三人的靴声响彻风中,花影摇曳中,忽然远方传来女子细碎的议论声,能感觉她们的声音越来越近,两人像是这时也看见了安可,声音戛然止住。 三人相望着,纷纷露出一抹苦笑,想必这两人是听了不少梅侧妃的唠叨和哭诉。 安可对着她们微微一笑,“去我房里聊?” 在徒步行往写馨堂的路上,安可听了不少她们对自己那位亲娘的吐诉,果真与她猜得不离□□,这大发脾气,甩瓷抛镜,才是梅侧妃的风格。 到了写馨堂,几人惬意地坐下,米荣打开冰鉴,发现里面还有一些葡萄,便拿出来和大家一块享用。 一边吃着,米荣边道:“咱们这父王真够厉害的,人家是金屋藏娇,他倒好,在外面养起女人来了。” 米蕊连忙说道:“你说话小声点,要是被父王听见,你可就要挨训了。” “这里又没外人,但就算是被他听见了也无所谓,反正我做什么他都不见得好。”米荣潇洒地道。 安可摇了摇头,“你还说呢,方才在饭桌上你怎么回事?父王对你也是够忍的了,换做是其他人,直接就把你轰出去了。” 米荣知道自己有错,纳妾入府这事儿上,放在明面上父王根本没什么错,不过他还能事先亲自交代,她话中带讽都没被怪罪,这都已经算是纵容了。 米荣手上抛着葡萄,说:“我就是一时没忍住,只是……无缘无故来了那么两个弟妹,我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米蕊哼的一声,显然心中十分不悦,“你还说呢?你至少是有个妹妹,我还得叫那个女的姐姐。” 安可和米荣被米蕊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原来那位米露都有十四岁了。 安可思绪片刻,有些踟蹰地道:“那以后米蕊……是要被称为五小姐了吗?” 虽然只是一个排序的变动,但在府中看来是有些严重的,不说府内人已经习惯了,就算是宫里人还有一些贵客亲友也习惯地按照她们的排序称呼,这么一来岂不是乱套了? 米荣冷笑一声,“米蕊是五小姐了,你我还不一定呢!谁知道她的月份比我们的都大。” 说到这里,安可明媚一笑,“我这不是有个活生生的例子了吗?” 米荣皱了皱眉,对安可说的话略感疑惑,但很快就想了起来,“对呀,母妃把你带进府的时候,你已经有五月大了。” 都说了,安可是在王妃上山礼佛时在路上捡到的,那时候带回去时经大夫诊断已有五月大,不过那时候米荣已经出生,为了免去与梅侧妃的争吵和不必要的麻烦,便把那日八月十七定为安可的生日,排序第三,自然而然成了米荣的‘妹妹’。 安可嘴角勾起,说道:“我相信父王也会根据这法子安排吧?” “这么一说也是。”跟着她转头看向米蕊,“你就别担心了。”把手上所有的葡萄递给了她,“吃你的葡萄。” 米荣在四处晃动,随后打开了她的衣橱,翻找查看。 “咦?”米荣眉宇微蹙,这次翻得更急,安可不禁问:“怎么了?” “之前母妃给你定做的那腰绣芍药的缎衣呢?哪去了?” 安可哦了一声,“我借给那位田小姐了。” 米荣回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眉头一展,轻笑道:“你可真的大方,那寒雪缎虽然并不稀奇,可近日市面上可是货奢价涨,也就你不心疼。” 安可垂着眸,眼底浮着一层阴影,嘴角泛笑,“没什么好心疼的。那衣面上的芍药花纹过于艳丽繁复,我不甚喜欢,平时穿的机会也少,借了就借了呗!” 米荣轻轻把衣橱关上,别有意味的唏嘘道:“就怕人家有借不还。” 米蕊蹙了蹙眉,问道:“你怎么总把人家想得那么差?” 对于米蕊的提问,米荣只是一笑置之,向着安可问道:“这田家你认识吗?” “不认识。”安可摇了摇头,“想必是哪位母妃的远亲。” “你也知道是一个排不上号的远亲,你说,这怎么就成了我们府里的居客了?”米荣踱步到安可的肩膀边,“就算家中遭遇了灭顶之祸,那怎么不到母妃的娘家求助?反而跑到我们王府来了?” 安可顺眉一挑,神色不显疑惑,仿佛心中早已明了,她走到梳妆台前,开始摘下头饰,慢悠悠地道:“这世上是有几个人不贪图名利,不眷恋凡间荣华?这行行色色的人,你我身为王府小姐,见得只多不少,何必还要苦测人心劳烦自己?人无完人,田氏兄妹就算有那么些恋慕名利,不过我看为人还是知礼数的,只要安分守己,多两张嘴吃饭,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米荣沉思半响,随后轻笑回答:“你说的也在理。”缓步走过去,见安可正难以解下后脑位置的金步摇,便主动帮忙,“我来吧!” 安可暖心一笑,手正忙活的同时,米荣对门外的侍女说:“碧晗碧晓,我今日就在这就寝了。” 碧晓碧晗领意,微一颌首便退下了。这三位小姐不定时的就会到对方的寝阁过夜,已经成为了习惯,在王府已是屡见不鲜了。 安可随后问:“米蕊,你过来吗?” 她摇了摇头,“不了,我今日要去陪娘。” 安可轻声提醒道:“别让你娘再摔东西了。” 米蕊微笑着点头,起身便出了写馨堂,在浓浓夜色中消失。 衣衫解下,在风的驱动下散发出了少女单薄的体香气,乌发披洒,玉轮高升于茫茫沧海,月白的光线透过窗棂照射在锦色床褥上,灯烛摇曳欲灭,一双玉手掀开灯罩,呼的一声把火烛吹灭,室内骤然暗下。 米荣跳上了床,盖上被子,安可连忙把自己挪进了里侧,好让两人的位子分配均匀。 米荣转头看向安可净白的素颜,问道:“你记得你外甥的满月宴要到了吧?” “怎么可能忘了?”安可睁眼,望着眼前一片迷离,“我们也有半年没见王姐了吧?” “嗯。”米荣点头,她伸手扯了扯领子,平坦的肋骨暴露在外,“确实有段时间了。” 随后她回想起以前的场景,“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一次王姐让我们呆在这里,然后她伪装成婢女出去……” 安可笑出了声,“我记得,她是去和姐夫私会了。” “是姐夫吗?我以为是王家的大公子……” “不是不是……王姐在十四就已经和姐夫定亲了。王家公子是在更早以前了。”安可肯定地道。 米荣已经有些忘了,便也不欲争执,想起来两人也已经十四,便问:“你想过成亲吗?” 安可手指微僵,说道:“要嫁也是你先嫁,暂时还轮不到我。” “分明是你比我大。” “名册上不是怎么写的,你可是比我大上二十七天。” 米荣无声笑了笑,但两人所谈的话题有些沉重,少女天真的笑容总觉有些虚假和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