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终垂下高昂的头,抱着自己的胳膊取暖,“这样就对么?”
“退!退!”白衣的教士高举着十字架,将她围在中心,面红耳赤的高声呼喊,“退下!你这魔鬼!”
为首的神官怜悯宽容的望着她,“人生而有罪,孩子。觉醒了恶魔的力量,就是原罪之一。”
“好,好!那就这样吧!!总之不管你们搞什么玩意儿。”她讥笑的声音听起来像只嘲笑人的乌鸦。
“我要回到天上了。”她歪着头,慢慢的盯着神官,咧嘴骄傲的笑着,“你们!我要替您向无所不能的玛捷斯祷告,去替你们赎罪——”
身后的骑士将她劈砍在地,她挣扎着举起手里的十字架,高高的指向天空,愤怒着抓住神官的袍子,“玛捷斯!请您听我说说话吧!难道生来不同的人,就有罪吗!!”
她的尾音戛然而止。她跪在地上,骑士用重剑一下一下的拍击她的脑袋,把她的头拍的变形,像个坏了的西瓜。就算这样也没有任何用,他们最后只能把她的手活生生砍掉。因为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都瞪着眼睛,把握着十字架的手指向天空,用断断续续的声音浸透了悲苦,为这些人向玛捷斯忏悔他们杀死善者的罪过。
“安琪———!!!”
周围还没死去的女巫们在哭泣,她们尖叫着,“玛捷斯!难道生来不一样的,就该死吗!!”
这一幕太过可怕,满脸鲜血的神官微笑着用手合上她的眼睛。人们的断断续续的开始祷告,骑士们在处理焚烧的尸体,有几个小扒手在偷大人的钱袋。一条野狗窜出来叼走那只握着十字架的手逃之夭夭,没有人在意它。就好像也没有人在意那些女巫的血。
天空蓝的像水,像飘渺的海,干净像死人的灵魂,寥阔苍凉。沉重的铅蓝色拉出银幕般的冰冷感。近处黑色的十字架上烧着火,麻木贪婪的人群唾弃着善者的尸体,她被剑扎的支离破碎,远处飞舞的白鸽和乌鸦一起过来啄她的肉吃。
教堂的穹顶在晨曦里发光,人们指甲里的黑泥和教士白袍突兀对此,一切彩色又恍惚黑白,它们一起构成了独属于这个时代的滑稽荒诞剧。
“……那么,希望大家接下来也保持澄明的心,接受正直的灵。”慈祥的神官抹去手上的脑浆,威严庄重的举起他的胳膊,“神的子民们!不要因恶灵的话语心生动摇,那正是他们被恶魔赋予的力量。正是因为像她那样的存在,你们才会因此贫困,饥饿,受到惩罚。”
他将手慢慢放下,温柔沉稳的放轻声音,“当这些邪恶的种子彻底死去,玛捷斯才能降下肥料,滋润养育羔羊的牧场。流着蜜与奶的园才会向我们开放。世上将不再有贫困,也不再有饥饿,人人都能吃饱穿暖,恶魔惯常以各种可怜的面容迷惑别人,不要被迷惑!”
“天呐,我接受过她的法术……神官大人!救救我吧!”一个农民惊恐的倒在地上,哭泣着摸遍自己的全身,连滚带爬的去抓教士的衣服,“救救我!大人!”
台下的人们熙熙攘攘的说着,不知是谁先开了头,很快人们就沉闷闷的呼喊着。
“杀——光——女——巫——”
“没错!杀光她们!”
“女人!”神官涨红了脸,高声大吼,“阿图拉给了她们动人的皮囊,去迷惑男人的心智!她们柔弱的身体,还有毒蛇一样的嘴巴!就是罪行走的温床,她们是容易堕落的可怜羊羔。务必看好你们的妻子,看好你们孩子孕育的子房,切不能让她们沾染恶魔的言行,如果她们有了恶的种子,就应该毫不留情的除掉!”
周围人高声的附和他,有人甚至因为过分激动和营养不良昏死过去。
“赞美慈悲的主。一切荣耀归于您,”他满意的微笑着,高声说,“就在昨夜!我们得到了大量魔鬼的线索!各位,就在今天晚上,我们还有一次审判,愿玛捷斯的光辉与你我同在,真实啊……我们晚上再会!”
她回不到天上了。羊首人身的天使正在淫辱她的尸体,在无人得见,大庭广众之下赤裸裸的亵渎着已死的尸体,吞噬她破碎不堪的灵魂。
她好像真正的活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她恐惧的注视着那些人的尸体。那些女人很多都是黑色的头发,有些人的衣着甚至还称得上不错,里面不乏有小贵族的衣物,有体面的医生,也有街头的流莺,但是他们也要死亡,也要死亡。
高贵者的血和卑贱者的血流在一处,义与不义的血在此等同。他们生前不一,死后平等,如同刍狗一样涂红了神权的冠冕,毫无尊严的渲染着真实的噩梦。
爱德华心情不错,在马车外轻松的哼着小调儿,和搭讪的人胡言乱语哪个女巫长的最带劲儿。他不着痕迹的挡着马车的窗子,这个时候可不能让克莉丝露出那头漂亮的黑头发,这些上头的疯子会把她从马车里拖出来拽上火刑架。
而克莉丝缩在一块挂毯边,捂着嘴大口喘息,恐惧让她的眼前渲染朦胧的重影,抓着她的脸,挖她的眼睛,让她流着泪小声说着,“hear you,hear you,black sheep……”
她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淋透雨水,只能等死的绵羊。在恐慌里她蓦然仰着脸问阿图拉,“像《圣典》说的那样,我是你的害群之马吗?”
高大的男人弯腰吻了吻她的眼睛,低声说,“不,你是我走失的黑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