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鸣涧谷彻底暗了下来。
阿椿拿出一颗夜明珠放在池畔,浅浅照亮幽谷一角。
莫望舒坐在姬无邪身旁,拿着手帕不停给他擦拭汗水,担心问道:“椿妹妹,他为什么还没醒来?”
阿椿自顾自翻着手绳,同样面带倦色,看了眼微微颤抖的姬无邪,说道:“他还在梦里与心魔战斗,还等上一会儿。”
莫望舒道:“椿妹妹,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好想帮帮他。”
阿椿没有回话。
“椿妹妹,让我也去他梦里吧,看着他这么难受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阿椿淡淡道:“我的确可以把你送进去,但至于是否有用,我也说不清。若你也陷进梦中出不来,那……”
莫望舒打断道:“送我进去吧,无论怎样,我也想帮帮他,椿妹妹快送我进去!”
“也罢。”
阿椿叹了口气,双手挽了个法诀,伸出一指点向她眉心。
莫望舒闭上双眼,任凭睡意将自己完全笼罩,原本惊慌的小脸渐渐平复下来。
阿椿看着二人肩并肩地坐在一处,原本古井无波的心里忽然荡出些涟漪。
有风拂来,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落在她身后,问道:“阿椿,何事令你道心不宁?”
阿椿转过身来,朝老者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师尊,徒儿有一事想不明白。”
“你且说说。”
“徒儿不明白,同是仙家弟子,为何他们心中竟有如此多牵绊?师尊常说,世事如梦,这苦海红尘没有一丝值得留恋,应早日脱去凡胎、证道飞升,可他们为何偏偏贪恋红尘、执迷不悟?”
老者朗声长笑:“世间九宗情,骄悦贪慢痴惑惘灭赏。不沾染有不沾染的妙处,若能全部破除亦可成就无上仙身。你可知这世间所有的烦恼,大多是源于两个字。”
“弟子不知。”
“是‘必须’。”
老者意味深长着道:“这位无邪师侄身世奇特,这一生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你既牵挂于他,不妨在他身后好好瞧瞧,看他会被自身命运带往何方。”
……
……
梦境与现实的时间流逝速度并不相同,哪怕只有半个时辰,也足够这幻梦反复循环千百次。
永远是这个傍晚,永远是同样的故事,同样的结局。
无邪几乎尝试了所有的办法,他去家里救人、去镇里救人、躲在山上、去后山找花斑猴子、甚至故意去打伤村民、放一把火……
他做了无数该做或不该做的事情,最后都永远走向同一个终点,那个手提长剑的黑衣人会前来取走他的性命,然后故事重新开始。
为什么我没死,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大家真的都不在了吗,那个抱走我的道人又来自何方?
他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得不到解答,慢慢地眼前也开始出现幻影,昏暗山道上四处躺着自己的尸体,鲜血流淌在每一处地方。天空挂着一轮血月,树林里满是红色枝丫,便连婵儿的样貌都变得模糊起来。
还能去哪,还可以去哪?
为什么不让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