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掌勺的就不是京城人吧?”金英说道。
“我是通州人,在京城讨生活几十年,只是才到棋盘街这边来。”掌勺的解释了一句,接着问道:“那宣德、成化是哪位先帝,距今多久?”
“这得加钱,一顿可就值这么多。”金英哈哈笑道,让小贩出价。
掌勺的却掰扯道:“客官,你得讲道理,先去说好的,要给我讲明白,我这只听得半懂不懂可不行。”
三人闻言哈哈大笑,掌勺的也跟着笑了起来,这顿本就不值几文钱,算成本就一两文钱的事,如今官吏清明,无苛捐杂税,无欺行霸市,正是能靠努力就能过上好日子的太平盛世,至少在两京以及江南是如此。
说掌勺的日赚百文也不为过,自然不会真舍不得这一两文钱。
金英继续说道:“掌勺的,咱们打个商量呗,我是西长安街石仁堂的坐堂大夫,今后你免我饭钱,我免你诊金如何?”
掌勺的抬头看了看他,年过花甲,还不知道有几年好活,自己正值壮年,三五年不见得会病上一回,还只免诊金不加药钱,三年早餐就是一两银子,五年得一两八钱,怎么看自己都是亏,连忙摇头道:“不行,不行!”
“那再给你免药钱,只要你来,诊金药钱全免如何?就当买个护身符,可比你去求神拜佛,祈福禳灾有用得多。”金英继续说道。
掌勺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但觉得不对等。饭是实打实的吃,可病却不一定会得,最后还是摇头。
“加上你的妻儿,不过只免诊金,药钱另算。”金英继续加筹码,他也是闲的没事,临时起意之举,成与不成,都无关紧要。
“成,再加上我的父母兄弟……”
金英闻言大瞪眼道:“唉唉,他们可在通州啊,你也别太贪了,差不多就行了。我还懒得天天从西长安街跑过来吃你顿饭。”
掌勺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自家父母兄弟确实都在通州,没路引也到不了京城。
“那成,我也不为占什么便宜,只是想给家人买个平安,一年到头有个什么不舒服,好有个地方可以去看看。我先前听什么扁鹊三兄弟来着……”掌勺的说着,开始使劲的回忆。
张寿峰说道:“据《史记·鹖冠子》记载,魏文王问扁鹊:‘子昆弟三人其孰最善为医’?”
“扁鹊曰:‘长兄最善,中兄次之,扁鹊最为下’。”
“魏文王曰:‘可得闻邪’?”
“扁鹊曰:‘长兄于病视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于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于闾。若扁鹊者,镵血脉,投毒药,副肌肤,闲而名出闻于诸侯’。”
“是以上医治未病,提前预防,从小病治起很重要。”
金英刚要回答,见张寿峰已经开口,便没插话,而汤显祖只注意看掌勺的表情。只见掌勺的满怀期待,先是点头,继而皱眉,最后欲言又止。
汤显祖大感兴趣,连声追问:“有话不妨直说!”
掌勺的期期艾艾道:“故事嘛是这个故事,大概意思能听明白,只是,只是,不如茶馆说书先生讲的有趣。”
汤显祖拍案而起,踱步道:“就是这理儿,就是这理儿,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
掌勺的先是吓了一跳,见不是冲自己发火,才放下心来。
张寿峰说完也注意到掌勺没听明白,还不待他进一步解释,就被汤显祖的举动镇住了,好一会才追问道:“义仍何事欣喜?”
“我苦苦思索三年,如何使戏剧更有价值。方才想通,就是他!”汤显祖大笑道,指着掌勺的,又指了一圈棋盘街的商贩食客。
“他,他,他,只要他们喜欢看喜欢听,能看懂听明白,还能有所收获。对,要他们喜闻乐见,要他们有所获。这些才是戏剧之魂,戏曲就应该从他们中来,才能被他们接受。”
“朝闻道,夕死可矣!我真想不管不顾,抛去一切功名利禄,纵情于戏曲之中,那是何等的快哉!”
金英闻言直点头,他已年过七旬,大半个身子已经埋葬土里。早就过了追求功名利禄的年纪,反倒是希望他能这样做。
张寿峰正值壮年,还想着最后为儿子搏一回,正想劝说,又想到介宾十年后,也是这个年纪,若也这般说,自己会如何想?思来想去的结果是,支持介宾!
“义仍,若真喜欢,那就走下去,我相信你既有这番想法,耕耘数十年,不会比关白郑马王他们差的。”
“谢谢!”汤显祖点了点头,再看向两百步外的皇城,他脑中浮现出一对锦鸡,那正二品大员的象征,离他从没有如此近过。
“在此之前,我要再战春闱,寒窗苦读十载,就剩最后一截,心不甘啊!”
此时天早已经大亮,随着左右长安门打开,两千多朝臣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