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上的喧嚣渐渐到了**,夜色越发深了。
案台上的烛火越燃越短,蜡炬融化,堆结在烛台下,外头的彩灯淡淡映照在窗棂上,隐隐绰绰的奢靡妖冶。
蒋横本想找顾谌说说,是不是换个港口泊船,或者哪怕离岸边这些青楼花舫远一些也行,但顾谌自到了安庆府后便下了船,还一直没回来,他又找了萧程,萧程却说这是襄王吩咐的,他也不敢擅专。
方璇想起来蒋横满面通红地过来,让她夜里早些休息的模样,颇有些好笑。
她虽然无所谓,但蒋横读多了圣贤书,又是最正派温厚的性子,自然觉得不妥。
也正是这样的性子,才能在科举舞弊案中救他性命,方璇也就不打算让他改了,笑着应声“好”,又说了两句话把人送出去,转脸却带了婢女一道赏外面的无限春光……
只怕蒋横知道了,便是再性子温和,也要板着脸拿出表哥的气派来训人的。
“郡主。”文曦站在外间,并未进来,“萧大人他们抓到人了,是……”
她话中有些犹豫,方璇听出来,放下手中王妃派人送来的的书信,让她进来,问道,“怎么了?”
“是白日里那个小乞丐。”
虽只看了一眼,还不曾见过正脸,但文曦记得那人胳膊露出来的地方,有处伤口,像是与人打斗撕扯留下来的。
因怕方璇出事,她此前一直守在外头,萧程等人追出去的时候正好目睹,也跟着去了。
甲板上火把晃动,船头虽有琉璃灯照明,但夜里到底没白日那么清楚,文曦仍认出来那身破衣裳,还有胳膊上的伤口,因此才会来回禀一声。
方璇听罢,沉吟片刻,随着文曦去了顾谌正在审人的大厅内。
甫一进去,人倒是很齐全,还有个文质彬彬的陌生男子,唯有她那便是在船上也日夜不辍用功读书的表哥蒋横不在。
她先甜甜一笑和萧程行礼,这才看向顾谌略拜了拜,便走到蒋婓身边坐下,轻声问道:“可问出什么来了不曾?”
萧程点头示意,那陌生男子却站起身来,朝她行了个揖礼,口中道:“小生谢揾见过端宁郡主。”
方璇微微一笑,算是受了。
蒋婓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和顾谌一眼,低声在她耳边道:“什么也没问出来,听说是呛了水晕过去了。”
她面色微红,好似有些兴奋。
方璇点头,看向顾谌下首正蜷缩着的一个人影,从她这里看不到长相,但衣裳依稀是白日里见过的,料子还行,只是已有几处撕裂开了,露出白腻如玉的肤色来。
他浑身已经湿透,衣裳紧贴在身上,身量细长,却纤瘦单薄,背脊处的蝴蝶骨凸出来,精致艳丽,想必长相也绝不会差。
若不是太落魄,这样瘦弱的美少年,倒有些像一个人。她暗道。
“泼醒。”顾谌自是看到方璇进来,皱着的眉头也未曾舒展开,俊逸的面上满是不耐。
方璇想,也不知是不是被此人搅扰了兴致,才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
吩咐一声,顾谌手下已经端了水进来,呼啦啦当头朝那人身上浇下。
方璇自然不会阻止。
她长到五岁就被王妃养在膝下,虽然跟着方缙读书习字,却也耳濡目染,跟着王妃念过几卷佛经拜过几家庙堂,偶或在路上遇着穷苦之人,也会跟着王妃行善,毕竟不是仇人,她既有能力,施舍一番又如何?
庆王府,可一向是以德服人的慈门善家。
因而白日里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来。
但如今情形不同,这人居心叵测,一路尾随他们到了行船之上,便有图谋不轨之嫌,还被顾谌拿个正着。
漫说这船是皇家行船,上头住的是皇子、王爷,如果她今日不曾随顾谌同行,而是坐的王府商船,有人混进来,她也绝不会手软。
顾谌没有当场将人格杀,倒令方璇有些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