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翻墙进来的当天,宋歌就发现后院一间房被整理得很干净,内有席地的床垫和被褥,还有个红色大包。
不过院子很小心地保持着原状,掉落的柿子砸得稀烂,却都原地未清理。
柿子烂在地上屎一样难看,不清理显然是不愿意让外面的人看出有人进出。
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也偷偷居住于此。
宋歌没有进屋查看,不过夜里很警醒,躺在屋顶守候。
半夜果然见一红衣姑娘翻墙而入。
身手敏捷,落地无声。
女孩看上去不会超过二十,身材高挑,容颜娇美气韵动人,漂亮得惊艳。
她很熟悉环境,落地后几个跳跃就过了庭院,一闪身进了屋。
古宅,夜半圆月,红衣女郎衣袂飘飘飞鸟一般翻墙而入,很有恐怖片元素。
宋歌没看过那些恐怖片,不受影响,反而觉得挺好看。
鬼仙未必存在,看她翻墙纵跃的身手,也绝非普通人。
普通人有几个敢擅自寄居在古宅里。
宋歌在黑暗中默默观察,没有惊动也没有离开。
倒有些兴奋,在东厂他就是个好听众,很喜欢夜行人这调调,逮住了都有故事。
红衣姑娘很小心,第二天便发现了宋歌和他的草席。
不过在窗外一晃就走了,同样没有惊扰,也没有搬走。
这份胆识与镇定,宋歌十分佩服。
于是两人就相安无事成了邻居。
这是很奇妙的事,仿佛两个贼建立了某种职业默契,互不窥探干扰,竟然相安无事地把日子维持了下来。
女孩出门时间不固定,但回来基本都是半夜。
而且喜欢穿红衣,宋歌就没见她穿别的颜色。
古宅内不能有灯光,夜里睡不着时,就着月色看美女翻墙也算是个节目。
一个月多前的某个晚上,两人先后翻墙而入,在院中不期而遇。
大家也算老邻居了,迫不得已只好打了招呼。
“您好,刚回来?”
“晚上好,您也是?”
“真是巧了,您贵姓?”
“免贵姓宋,姑娘您呢?”
“我叫阿朱,宋哥。”
姑娘嘴挺甜,宋歌和宋哥发音一样,怎么叫都没错。
但也仅仅寒暄,如同街坊不期而遇,然后就各回各家。
不过之后两人没有先前那样刻意回避,碰面的时候多了起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渐渐地从简单地招呼,偶尔也互相关心两句。
“宋哥,今天吃饭了吗?”
家当只有一张草席的人,吃不上饭并不奇怪,加了“今天”两个字,那就是真的问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阿朱姑娘这么晚回来,真是辛苦。”
过了两天再遇到,阿朱拿出一包馒头:“宋哥,我这有些吃的,再放就坏了,我们分了吧。”
宋歌推辞不过,晚上便有了宵夜。
这样的事后来又有过两次,不免让宋歌奇怪:“我吃不饱的样子很明显吗?”
当然明显,柿子都被他收拾差不多了。
阿朱说她的全名叫朱丹。
有朱有丹,对红色真是情有独钟。
听她说话有些吴地口音,宋歌判断应该是苏州一带的。
于是他对阿朱的身份渐渐有了好奇心。
他知道另有个著名的阿朱,是苏州人。
这三个月他流连能免费看电视看书的地方,看了不少影视节目和书籍,增长了不少见识。
他的阅读兴趣和学生同样路数,是从武侠小说开始的。
这阿朱不会是《天龙八部》里那个吧?
如果是也不奇怪。
他的思维方式被改变了不少,接受任何可能性,早已见怪不怪。
据说秦始皇还活着,正四处发短信筹钱准备东山再起。
无论女孩是谁,总之是个美貌善良的姑娘。
现在日上三竿,阿朱应该不在家吧?
宋歌饿得发飘,不用刻意也脚步轻盈。
才转过回廊,就见阿朱一身红衣坐在门口,靠着门框在看书。
红衣是那种宽大的薄款长羽绒衣,更类似大衣,阳光斜照在身上散着光。
真是悠闲,竟然有心情晒太阳。
这时候碰面无话可说,宋歌转身想走。
“宋哥,”阿朱已经看到他,放下书笑着站了起来。
她的大眼睛很明亮,声音也清脆动听:“今天没上班?”
宋歌只好站住,转过身下意识便想拱手,好不容易才克制住。
二十多年养成的习性很难改变,何况始终没有真正融入新社会,受到的熏陶也有限,言语动作都与时代仍有些脱节。
“没有,还未找到合适的差事。”
他有个原则,日常尽可能不撒谎,这也算是工伤,毕竟在东厂上班时很少说真话。
阿朱避开地上的烂柿子干,笑着小心走过来,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气。
“现在工作确实不好找,这几天没有拍戏?”
宋歌有些讶异:“姑娘怎知我在拍戏?”
虽然有过些交流,但他从没说过自己在混群演。
四目相对,宋歌能在阿朱眼里能看到某种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切了然于胸的练达,以前他照镜子常能看到。
阿朱笑了:“我见过您在北影厂门口揽活。”
“北影厂?真是太巧了,我没有看到过姑娘。”
“当时我在大巴车上,进北影厂电影城拍戏,偶然一瞥正好看到您。”
宋歌更加意外,同行?
“实在没有料到,阿朱姑娘竟然也是演员。”
两人没有站在原地,宋歌慢慢地往回走。
“我不是演员,做幕后工作。”
阿朱告诉宋歌她是个化妆师,目前在剧组从事化妆工作。
有体面的工作,为何还要在这种瘆人的地方偷偷借宿,真是奇怪。
“这段时间工作应该相对好找,年底了不少剧组在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