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年景回到年府,想起年画在书铺订的画册忘记取,正准备让车夫再跑一躺,便看见因为岳父新丧休假在家的年大公子匆匆出门:“舅舅可是要用马车?” 他抬手示意车夫先别走。 年府大公子年希尧不到而立之年,性情温和,为人方正不阿,是那种比较正派的儒生,年景对其颇为敬重。 “景哥儿,你也要出去?” 年遐龄为官低调清廉,府上来来回回就那两辆代步车,一辆送了年景回府,一辆还在鹿鸣宴等着接年二公子父子。 年景惯会看人脸色,见稳重如年希尧神情也这般焦急,心知他是要出门见贵人,便连忙从马车里下来,道:“我并无大事,舅舅且先。” “确实有些急,晚点回来舅舅给你和团子稍好吃的。”他说着,匆匆上了马车。 年景看马车去的方向,似乎是驿站,能让年希尧这般急躁慌张的人物,想来不一般。 画册没拿回来,年景怕年画置气,没敢去后宅,想等年二公子他们回来后,再让人驾车出去取。 他回房换了一身衣衫,便去落霞院给他外祖母秦氏请安,不巧年画也在房里,小丫头看年景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迎了过去:“哥哥,快快过来,外祖母在教我做衣衫,你看看可喜欢?” 年画从小爱读书看画册,对针线并没有太大兴趣,年景偏宠她,从来也不强求,“怎突然要学做衣衫?” 小丫头没说话,默默拿过她做了一半的衣衫在年景的身上比划,那模样还真有模有样。 韩氏抿了口香茶,笑笑道:“今儿我带她去张府看你姨母,那家小姐儿同她显摆身上她娘亲手做的衣衫,她回来后便收起房里的书籍和画册,缠着我教她做女红。” 年遐龄次女年玉三年前嫁去张家,宅子离巡抚府邸不远。 年画微微仰头,她看着眼前那个早早刀枪不入的少年,红着眼眶道:“我们没娘,不过没有关系,以后哥哥的衣衫都由我来做……我以后,也会让哥哥穿的很暖。” “那你还哭甚?”年景抬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年画摇摇头,没说话。 她幼时丧母,父亲又远走,心思细腻且敏感,今日在张府肯定有人说过什么,才会让她这般难过心酸。 “你姨母想将记在她名下的那个张府小姐儿说与你,我看着模样还不错,就是嘴太厉害,怕是不好相与。”提及早逝的长女,韩氏心里也不大好受。 她伸手拉过红着眼睛的年画,轻声安抚道:“外祖母知张府那小姐儿说话不中听,你是懂事的,没同她计较。” 年玉嫁到张府三年未生养,心里也是急,刚好张太爷看中前途无量的年景,她想着这亲事若是能结成,她在张家也有底气,便先说服了韩氏替她斡旋此事。 谁知那张家小姐儿对年玉这个嫡母早有怨念,趁韩氏和年玉在里屋说话,恶意嘲讽年画兄妹无父无母,寄人篱下,衣衫都未必能穿暖…… 年画性情温和单纯,不会与人争吵,也不愿和她人说,心里却是极难受。 而在张家时秦氏便看出她们两人相处不快,但是碍于年玉的颜面,并未多言,“你姨母她没有坏心,你们可千万莫往心里去,至于那张府的小姐儿,外祖母还真未看中,我们家景哥儿模样俊,学识又好,以后多得是姑娘递香帕。” “你们且放宽心,改日等你姨母回来,我便同她说,此事作罢。”年景以后要自立门户,秦氏私心还是希望给他说个能撑得起门户的主母。 最好还是个懂事的,能够善待年画。 年景微微低首道:“让外祖母费心了。” 秦氏叹气道:“你和团子都是懂事的,是琉璃没福气享受,我听你外祖父说,明儿是先帝归天四十整年,要忌荤嫖赌享乐等,刚好你们都不用再去赴宴,让你小舅舅带你们回去给你母亲扫墓。” “孙儿自己带团子回去即可。”这些年他都没回去过,年氏的墓也只是给银子找人在打理,年景已经想好,等他存够银子自立门户后,便买一处风水宝地,把年氏的墓迁过来。 秦氏对谢家那些人没有好感,深怕他们回去会被欺负,不容拒绝地道:“让你小舅舅和你们同去,路上有个照应,他最近野的厉害,整日没个正行,明儿就是先帝忌日,可不能再等他去什么醉乡楼,那可是要丢功名的。” 年二公子三年前考的乡试,会试落榜,今年还要再战,秦氏怕他不知天高地厚,触犯到朝廷禁令,继而丢了功名。 年景想到吴余,眼神微闪。 两人从落霞院出来,就见前院仆人来去匆匆忙着,似乎是有客过府,年画凑到年景跟前,小声问道:“哥哥,可是有客人?” 丫鬟端去的茶水是上好的碧螺春,应该是贵客,年景伸手拍拍好奇不已的年画脑袋,轻声告诫道:“应该是舅舅的贵客,你莫要淘气,那画册我们明儿再去取。” 年画是懂事的,也没细究,点点头道:“晓得了,我去收拾东西,明儿好回去给娘扫墓。” “把你写给娘的信都带上,我们读给她听……” 把年画送回院里,年景回去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起身去了书房,他准备带两本年画正在读的书,给她路上打发时间。 年府的书房很大,里面藏书几百本,找书比较难。好在年景并不着急,对着书架一本本翻看,最终在第三行的书架上抽出一本诗经和图文画本。 都是年画平日喜欢读的册子。 年景把找到的书册收妥,刚准备回去,就听书架里侧有书掉落下来,他闻声过去,弯腰正要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本账册,一双锦靴便出现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