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乡县城南街,一条低矮的小巷,一间破旧的屋内,一个麻脸汉子恼怒的推开眼前的妇人:“娘个鸡卜,梅春姐,今日爷很不快活,你往日的本事都上哪去了?”他喝骂道:“就说方才的老树盘根,你都盘在哪里?”眼前的妇人有些白晰姿色,但满脸的惶恐,她以被褥遮掩着身体,低声道:“归爷息怒,今日奴家有些不舒适,所以很多姿势使不出来,让归爷扫兴了。”麻脸汉子怒哼一声,他下床穿好自己的衣衫,阴冷的道:“今月的‘草鞋钱’呢?”梅春姐忙道:“已为归爷准备好了。”她说着也忙下床,从柜子中拿出一个小包裹,有些不舍的交给麻脸汉子。
作为半掩门,她每月也要交“草鞋钱”的,还月初就要交齐一个月的钱,还几乎占她收入的大部分。她上个月本来就没赚多少钱,这个月“草鞋钱”被收去,再紧衣缩食,自己与女儿怕也要挨饿好多天了。麻脸汉子劈手夺过小包裹,他掂了掂,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看着归爷离去的背影,梅春姐神情憔悴又无奈,刚去了一个马爷,又来一个归爷,这些街头的泼皮总是不绝,每次来还白嫖,更拿走了她辛苦赚取的皮肉钱。这时里屋走出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约四五岁,穿着补丁的衣裳,满脸的菜色。她走到梅春姐身旁,低声道:“娘,俺好饿。”梅春姐忙道:“喜妹,娘这就给你熬粥吃。”
说到这里,梅春姐忽然身体一阵震颤,就感觉一阵阵眩晕,忙用力扶着门。她女儿董喜妹也忙扶着她喊道:“娘,你怎么了,怎么了?”
梅春姐强笑道:“喜妹乖,娘没事。”心中却知道,这是自己服用绝育药后的后遗症,不由悲从中来,自己这一辈子,除了女儿,就什么也没有了。梅春姐曾嫁有一个夫君,生活在东街那片,只是女儿出生不久,丈夫就死了,婆家认为她克夫,生出的女儿也是扫把星,就将她娘俩赶出去。她娘家人认为丢人,也不让梅春姐回老家的门。梅春姐一个弱女子被双方都赶出来,又要养活一个女儿,想来想去没办法,好在她有几分姿色,就搬到南街这边干起了半掩门。她做这种暗娼,周边街坊邻居不免议论,只是议论一阵,想想她也不容易,特别还要养一个女儿,有时同情下,还会送点菜蔬给她。周边街坊男人同情时,也会照顾下她的生意。梅春姐干起半掩门,自然也必须有所防孕措施。此时略有些避孕手法,如用鱼膘,用羊肠等等,但这些东西价钱不斐,制作不易,特别众男人逛荡青楼窑馆,那是去舒爽的,谁愿意用这些东西?
所以风尘女子一般都想法服用些“凉药”避孕,如用藏红花,用麝香等等。不过这些虽然会影响生育,但不一定绝育,就有妓女在小妓院生产的,有妓女从良后生育的。放在正规的青楼,那就有绝育药,却是服用少量的水银。
老鸨们在妓女们喝的茶水或日常食物内加入水银,这个成本很低,而且绝对有用。当然,明面上是说偏方,或是香炉灰什么,但实际就是水银。服用后终身不育,而且对身体有很大的隐患。以梅春姐的能力,若不幸再生下孩子,那肯定是养不活,所以她一狠心,也喝下了水银绝育药。绝育是彻底绝育了,但服用后的后遗症时时困扰着她,头昏,头痛,失眠,多梦等等。身体的种种痛苦,还有想想以后很难从良,因为不能再生了,肯定没有好男人会要她,梅春姐时常悲从中来,但为了女儿,她只能努力坚持生活下去。此时她略略靠在门边喘息一会,待感觉身体好一些,就准备给女儿熬粥吃,不过这时她忽然听到街上到处传来脚步奔跑的整齐轰响,还有惨叫声从城池各处传来。梅春姐不由一惊,她交待女儿藏好,她自己则小心翼翼的跑到街头去看,就见许多乡邻也探头探脑出来看。刚刚打开半扇门,就看到大街上军汉横行,许多乡邻也探头探脑出来看,有消息灵透的街坊喜气洋洋低声说,城内的泼皮地棍快被杀光了,梅春姐也更看到,刚刚从她家门出去,在她面前不可一世的归爷,不过此时他早没有了刚刚的威风,正跪在地上,他磕头如捣蒜,满脸的泪与土,几个手持兵刃的安抚使衙门军汉正围着他,还有一个似乎本地的人带着,然后归爷就拼命的哭叫哀求:“几位大人,俺真的不是草寇的细作啊,俺只是收帐的……”他更看到梅春姐,如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就指着她叫道:“对了,俺就刚从她家收帐出来,不信你们可以问……”
他还有几个字未吐出来,那领头样子的人说道:“确认了,归辛树,当地的泼皮恶棍,专一的欺压良善。”说罢不再开口只是提刀剁下归爷的两条胳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归爷在地上疼的翻滚,两名军汉毫无慈悲之心,接着将他的两条腿齐膝斩断,随后将他提起他怀里摸出一堆物事之后丢在一旁的一架大车上面,其中一人在那一堆物事中挑出一直荷包,对梅春姐道:“是不是你的?”梅春姐下意识的点头,那军汉将荷包扔了过来,梅春姐双手接过惊喜交加。那混含不再理睬她,只是高声叫道:“安抚使衙门奉命寻查草寇奸细,尔等要以此人为戒,万万不要自误!”
他喝道:“走。”几个军汉,拖着归爷的尸体,就那样离去,这时众乡邻才轰的一声议论开来。梅春姐紧紧的抓住自己的包裹,心中喜悦,这个月自己与女儿有饭吃了。同时听说城内泼皮快被杀光了,她心下一松,似乎卸下了一块大石头,就轻松无比。
现在济州城内的青皮地棍算是到了末日了,负责捕杀的安抚使衙门军汉更不管你有什么关系什么背景,看到后都一刀杀了,任你喊叫认识雷都头、朱都头也统统没用,似乎他们的面子根本就不值一文钱。他们更肆无忌惮,一顶落草造反的帽子扣下来,审讯都不审讯,当街就将你劈死,令人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是好。
话说这宋朝执行死刑其实非常的慎重,若“立决”,要先经刑部审定,都察院参核,再送大理寺审允,而后三法司会奏皇帝最后核准,要三次奏请皇帝才能执行。
若“秋后决”,更有朝审制度加以审核,反正这二者死刑都要经过中央司法机关和皇帝的审核批准。若判绞刑,那更是活命的代名词,就等于要变成晚几年执行,如果表现好就可以减为终身监禁,最终可能就做几年牢。此时道君天子当政,法纪松弛,就是行刑前花大价钱搞个替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眼下这种看到就杀,就叫怎么回事?
有些机灵的恶棍找些私密之处躲了起来,但似乎经略府对他们了如指掌,好象有专门查调三年五载似的,不管怎么躲,最后都被找出来杀了。
郓城县朱仝的宅院里面,朱仝和雷横两人面色苍白面面相觑,这王相公下手太狠了,他们不是带兵的都头,但是那日也去了校场,看到了自己这般的都头在王伦面前就像猪狗一般被王伦说杀就给杀了。
当时自己还庆幸,多亏自己这个都头是负责治安的,否则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谁料想,不过短短两日,这王相公忽然摆出来这么大的阵仗,居然直接纵兵杀人,不但把济州大小山头平的干干净净,连城里的青皮地棍都不放过,这等于将济州的黑白两道连根拔起,只剩红道了。
雷横看着朱仝,有些吃力道:“哥哥,这王相公如此行事,莫非他就不怕朝廷参合?”
朱仝苦笑道:“朝廷参合他什么?剿灭黑道草寇还是捕杀青皮地棍?休说他是天子宠臣,蔡京一党,就凭他一个堂堂经略相公的身份,杀些贼寇青皮和碾死几个蚂蚁又有何区别?那些草寇的身份莫非还能高的过前日那两个都头?”
雷横不禁气馁,但有些不甘心道:“哥哥,那些青皮都被杀了,日后你我兄弟的孝敬从哪里来?”
朱仝叹了口气道:“兄弟啊,你说你好歹也当了多年的都头,怎得还不明白,只要我们兄弟的位置还在,那些人,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雷横眼睛一亮,当即明白了朱仝的意思,是啊,只要自己的位置在,这青皮地棍岂不是应有尽有,虽然王相公今天整治了一批,但是明日还不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王伦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不会因为坏人不会绝迹便让人这些人现在为非作歹,现在律法松弛,到处都是欺压良善的恶人,只有用重典整治一番,然后再重修法度,让犯罪的数量和恶劣程度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民不患寡而患不公,不患贫而患不安。比贫穷更可怕的就是不安,现在王伦要让济州大治,首先便要保证老百姓的人身生命安全,然后保证他们的财产安全,如果这些都保证不了,如何让老百姓可以安心的工作?他王伦还建设个屁。
果然,在严打行动的强力打击下,济州的黑白两道人物纷纷落网,有眼疾手快的机灵之辈,在第一时间便逃出了济州地界,虽然多年的积蓄没了,但好歹保住一条性命。济州的治安生活顿时为之一变,老百姓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发现以往那些欺负他们的青皮地棍消失了,出门也不怕被欺负了。
一夜之间,济州的治安变得出奇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