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常山县万家灯火在巨大的黑暗中摇曳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柳树胡同。
方家早已吃过晚饭,油灯滋啦啦作响,灯盏上火苗跳跃闪烁,散发出暖色调的昏黄光芒,充斥了整个小小屋子。
方薛氏在油灯旁做着针线活。
方锐温声讲着故事。
方灵一只手托着腮帮,小脸蛋望向方锐的方向,入神听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
正是一天中最为温馨宁静的时候。
蓦然。
“差不多了。”
方锐讲完一个大章节,停下起身,望了眼窗外,约摸着到了时间:“娘、灵儿,我该出发了。”
方薛氏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同样起身,眼中闪过一抹忧色,却没说出口,沉默地帮着检查着药包,又给方锐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
直到方锐背上药包
她胸中千言万语,最终,才汇成一句话:“锐哥儿,路上小心。”
“兄长,早些回来!”方灵最近也懂事了些,似模似样,学着方薛氏叮嘱道。
“哎!”
方锐答应一声,笑着摸了摸方灵脑袋,领着她、方薛氏躲去地窖,巨石堵门。
随后,他出门锁上屋子,直奔黑市而去。
来到黑市,方锐轻车熟路交了入市费、摊位费,找到位置摆摊。
他三日一来,已经成了习惯,开摊时间也固定在子时晚上十一点左右,故以,刚开始摆摊,就有客人过来买药包。
“我要三包生肌粉!”
“来五包去疤膏!”
“一包止血粉!”
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爆。
突然,方锐感觉到一股窥视感,顿时扭头,循着感应的方向,扫视过去。
那人仓皇避开视线,转过身子,在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上瞧来瞧去,似乎是在问价,显得正常无比。
“呵!”
方锐轻笑了声。
虽然没看到那人的正脸,但根据背影,他就认出了那人的身份:周处!
没错!
就是方锐第一次来黑市,那个挑事的三角眼男子。
他能认出此人,倒不是什么别的原因,而是:这已经不是周处第一次盯梢了。
最近两三次来黑市售卖药包,此人都在若有若无地观察。
对方做得隐秘,可以方锐的敏锐小心,怎能发现不了?只不过,故作不知罢了。
鱼儿上钩了斩断这一波伸出的爪子,以人头立威,成品药生意就能重新稳定下来。方锐心中暗道。
“老板,还有去疤膏吗?来一份!”这时,摊位前又来了一个客人,催促道。
“哦,给你!”方锐回神,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接客做生意。
过了一会儿。
不远处,周处放下东西,扭头看向这边,看到方锐忙着做生意,并无什么异常,这才大喘了口气。
“呸!”
他啐了一口,从侧后方地盯着方锐,眼中满是恶毒:“这人今天果然来了,方才,似乎还有所察觉”
“不行,不能等下去了,告诉二叔,今晚必须动手!”
周处喃喃着,飞快转身离开。
至于,他怎么会盯上方锐?
这还要从第一次见面后说起。
当日,方锐暴露入品武者的身份,周处仓皇逃离,可是提心吊胆了好几天,都不敢来黑市。
后来,即使来了黑市,也担心被方锐报复截杀,都是藏头露尾,对方锐的摊位避之不及
直到月余之后,周处发现方锐并没有动手的想法,才恢复正常。
虽然确认没了危险,但,周处对当日之事、以及之前自己惊弓之鸟的行为,恼怒、暗恨不已。
当然,暗恨归暗恨,可是却也做不了什么。
方锐是入品武者,只凭周处自己,决然是无法对付的。
他二叔周长林是野狼帮精英帮众,入品武者不假,可跟他的关系也没那么亲近。
周处真要把自己当个人物,请周长林出头,为了他胸中一口郁气,去和方锐结仇,甚至打生打死,绝对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毕竟,这是现实,不是为了后辈的一点矛盾,就贸然出头结仇,甚至,去和同等境界的强者打生打死,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
利诱?
也不可能。
方锐是入品武者,这一月三五两银子的生意,是足以庇护住的。
换句话说:这点利润,不足以打动他二叔,让周长林冒着和同境界强者打生打死的风险,贸然出手。
再加上,方锐谨慎小心,周处无计可施,慢慢的,也都快淡忘了。
直到前些日子,方锐研发出新的成品药,生意火爆
这个年景,周处因为家中日子不好过,经常往来黑市,也就在那一日,正好发现了这一点。
这就让他如闻着腥味的猫,找到了机会。
周处盯梢了两次,估算出:一个月下来,方锐至少有十多两银子的利润。
这可不是小数目!
若是从方锐口中逼问出药方,那就是细水长流的生意啊!
周处告诉了二叔周长林。
这年头,帮派人员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周长林听到消息后,也没有贸然相信,而是派人调查一番,发现这确实是事实,才答应下来,准备干了这一票,弄了方锐这头肥羊。
行动日期就在今日!
周处特意央求着过来,只为看这一场好戏,出了心中恶气,甚至,之前主动请缨,来确认方锐是否到来。
这才是他今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哼哼,这可是你自作孽,不可活!”
周处一双三角眼中满是嫉妒:“一月十多两银子的买卖啊,也不看看自己的胃口,简直是找死!”
他脑海中想象着:方锐被打倒,如狗一般求饶的场景,不由嘴角露出了恶毒的笑意,去往和二叔约定地点的脚步,都加快了三分。
今日的生意一如既往火爆。
不到盏茶功夫,药包就全部卖光,尤其是去疤膏,完全供不应求,提前许多时候就售罄,后来一段时间,还不时有客人询问。
方锐卖了最后一包药包,收拾东西,正准备离开。
“方爷!”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高要。
只见这家伙:佝偻着身子,满脸讨好的笑容,搭配上他那高个子,显得极为滑稽,如同一条哈巴狗。
这不是高要第一次来了,这两三次方锐来黑市,他都会在这儿守着。
目的吗?
不言自明,重新和方锐合伙,卖成品药。
“方爷,我留心着,知道您近来在采购肉、蛋、油、豆之类的紧俏货,特意给您弄来了点黄豆,足有二斤黄豆哪!”高要低头哈腰,递过一个麻布袋。
第一次空手而来被拒绝后,这两三次他来,倒也没再空口白话,除了笑脸逢迎外,还会带些小礼物。
“免了。”
方锐冷淡摆手,转身就走。
之前两三次,他没有收,这次,同样不会收。
这种人的东西,可不是好拿的,他也不想平白给人念想甚至,更黑暗一点揣度,谁知道其中会有什么问题。
“那方爷,您慢走嘞!”
这次同样是徒劳无功,高要也不失望,呵呵笑着,心中打定主意,下次再来。
如他这般市井之人,脸皮厚,倒也不怕落面子,只要有利益、有钱挣,脸算什么?面子几个大钱一斤?
只是。
高要希冀这样死缠烂打,以诚动人,就可以让方锐改变主意,那可是大错特错!
方锐不是听不进去意见之人,但,坚定了的心意,也不会轻易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