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便扬手欲打,猛然注意到贾琏好奇地打量着他俩,脸颊一红,赶忙放下小手,提着裙裾故作矜持地躲到王妈妈身后。
贾琏笑了笑,若有所思。
忽见前方一座大船搁了浅,一个个纤夫光着膀子、排列整齐地背着僵绳,发出惊天动地的吆喝声,“嗨,嗨哟,嗨哟哟……”河风卷着乌云阵阵狂舞,而纤夫们竟然处之泰然,三人看得入神。
贾圭道:“林妹妹,你瞧,这就是活生生的底层民众。咱们从书中固然能读出来底层民百姓的心酸,但真正看到他们辛勤劳作之时,心中的感触恐怕会比从书中读出来的更深。”
黛玉感到震惊,俄顷潸然泪下,轻声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古人诚不欺我。”
贾琏以手遮眼,叹道:“一群光着膀子的糙汉,也忒不知羞,非礼勿视啊!王妈妈,快送姑娘回去吧!”
王妈妈道:“是。”
贾圭笑道:“琏二哥,何不食肉糜!”
黛玉回头一瞟,目泛奇芒。
某日,行至归德地界,驻足而望,波光粼粼,景色宜人,云淡风轻。一群大雁排成整齐的人字形队伍向远方飞去,枯木飘零,轻旋舞以低鸣。
贾圭见林黛玉黯然神伤,便提议:“今日得遇大雁南归之景,不如以大雁为题,来个联诗?”
黛玉淡淡笑道:“这个提议好,难得观此盛景,若无诗作,岂不是辜负了此等壮观。”
贾圭问:“限何韵?”
黛玉道:“眼前之景,和‘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何其相似!不若仿之,限七阳韵?”
贾圭点头,“确实应景。”
黛玉眼珠儿一转,笑道:“小女子冒昧,这便先起为敬:荻芽沉绿影,汀际合晶光。”
贾圭笑道:“五言啊!我也有了:摇识归鸿集,从知梦泽长。”
黛玉快速接道:“云移千点曙,风转一行将。”
贾圭道:“‘一行将’三字有些勉强了。我联的是:凝立迷烟树,轻迁动夕阳。”
黛玉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接道:“参差香尾乱,珍重羽衣凉。”
贾圭沉思片刻,接道:“陈列龙沙白,书成太古苍。”
黛玉望着眼前之景略一联想,笑道:“修眉涵镜曲,仙桂缀蟾光。”
贾圭道:“沙起帘钩荡,洲平瑟柱张。”
“这倒别致。”黛玉抿嘴含笑,“我联的是:涛惊聊静婉,野旷恣疏狂。”
贾圭抚了抚鼻梁,笑道:“好妹妹,我实在想不出来了,你替我联吧。”
黛玉轻拍了他一下,嗔道:“你是要我自问自答么?”
贾圭苦笑:“我这半吊子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联到现在,脑细胞都快干了。”
他口中时不时冒出些新奇语录,黛玉早习惯了,白了一眼,无奈道:“酣寝云田腻,栖心蕙圃香。”
贾圭笑称好,忙道:“有了:气矜三楚国,神带九秋霜。”
“很好,竟有怀古之意。”黛玉赞了一声,继而联道:“整翮聊烟水,回翔岂稻粱。”
贾圭勉强接道:“浣纱人伫久,垂钓客情忘。”
黛玉马上接道:“悽怨依筠泪,闲愁托杜芳。”
“‘悽怨’、‘闲愁’,倒符合你的风格。”贾圭沉思半晌,勉强接道:“经寒知柳色,访旧忆莲房。”
“‘莲房’一词用在这里有拼凑之嫌。”黛玉自为得趣,便笑道:“北望关云紫,西清落照黄。”
贾圭道:“若不拼凑,怎能联下去?我再联一句:息机非倦止,清警正遥望。”
黛玉信口拈来:“平展纹波縠,轻浮玉照肪。”
贾圭揉着眼笑道:“我看这一句作为结尾正好,已说尽了水天之色,而且如今正合三十六句。”
黛玉摇头笑道:“若以这一句结尾,似有戛然而止之意。我看不如以‘遥天开画苑,活谱写潇湘’来结尾,岂不更好?”
贾圭拍手称赞:“‘潇湘’,‘活谱写潇湘’,好句,可谓神来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