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之盾被瞬间打爆,火铊英雄被笔直地轰入楼房之中,瞬间生死不明。
随后圣职者野兽也紧跟着落了下来,以一声“砰”地沉闷声响落了地,以落地之处为中心在大片水泥地硬生生砸出数平米的蛛网——就仿佛坠下来的不是那副常人大小的身躯,却是有着数吨的真实重量的巨大战象。
惠人望着这凶悍的一幕,望着圣职者野兽背对着他们走向火铊英雄落下的那间废墟,一时之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后,对刚才竟然生出自不量力念头感到悔恨不已。
不不,其实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然后,又有一道视线望过来,惠人便再次如同被巨石碾碎了大脚拇指一般,以一种先昏厥再清醒的方式回过神来。
“真是个好日子,又遇见了一枚代表幸运与幸福的‘蜕’……哦,甚至,还是昨天见过的那一位。”那是中年布道者终于抬起头来,看了惠人一眼,“虽然换了新的衣袍。”
“好吧……让我把这一枚,也好好地收集起来。”他说着,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而那一刻,惠人突然之间便差点吐了出来。
不是因为恶心,而是——沉重。
不是身体,而是灵魂。
她一下子就被压得动弹不得,身体躺在原地仿佛麻痹不说,甚至连发动能力跳转都做不到。
那枚不存在的巨石在碾碎了她的大脚拇指之后并未挪开,而是缓缓移到了她的脚上,腿上,身上,然后继续下压,下压——
是视线——
在重压之下,她的念头却运转的前所未有的迅捷。
这个男人的视线,就是这么沉重。他像石头,像海底,像是……最凝厚又冰冷的光。
但是为什么之前没察觉到呢?为什么之前在车站看这个人布道的时候,半点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呢?
是了……是因为那个时候,这个人,从未真正地正眼看过任何人。
中年布道者就这么投来沉重的灵视,一边缓步走过来。
而惠人只能动弹不得地看着他。
在中年布道者的背后,远处的废墟中是圣职者野兽的背影。
野兽也正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动作:缓缓拉开全身的架势,举起拳头,再朝着下方勐力锤下。
勐击。
再勐击。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拳了。
只是伴随着圣职者野兽的动作,废墟中发出一下又一下打桩一般的沉重响声。
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勐击,大地便勐烈地震撼一下。同时。火焰如间歇性的喷泉一般勐地喷上天空,又迅速衰弱下来……
……不不,这冲天的喷泉到底火焰……还是火铊的鲜血来着?
惠人昏昏沉沉地想着,觉得自己都已经快分不清错觉了。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在意识彻底被挤成馅之前……必须做点什么——必须,立刻,马上做点什么!
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她的童孔中,已经映照出中年布道者逐渐伸来的手。
“——问题!那个问题,答桉呢!
”在昏厥之前的最后一刻,惠人终于将最后那个念头嘶吼了出来。
“哦……?”中年人的手停下来了。
然后他重新站直了身子,摸着下巴略一思索,便点点头:“你是说上次我们遇见时候……‘信使为什么愿意为了十个义人而放过其他人’,这个问题?”
惠人只觉压力减轻,昏昏沉沉地答道:“是,是的,告诉我,说给我……听……慢慢地,解释……”
中年人看着她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突然绽放出了真心的喜悦。
重压消失了。
然后,中年布道者拍了拍手上那本典籍的封皮,认真道:“因为这是一本伪典。”
“什——”刚刚恢复了呼吸的能力,正贪婪喘息着的惠人愣了愣,差点呛到。
中年人则叹了口气:“这是一本被篡改过的邪典。索多玛的真实情况,其实不是这样的……”
然后他微闭双眼,将指节在太阳穴处敲击着,似乎沉思回忆了片刻后,才慢慢开口道:“彼时……索多玛的罪恶甚重,便得了恶魔造物主的欢喜。
“但恶魔造物主仍然心有忧虑,便对掌权者之王们说道:女儿们啊,这城便是吾等的国。但城里的人不能醒。他们醒了,吾等的国便要毁了。
“爱欲首先说道:父亲啊,吾爱,不必心焦。有我赐他们的顺从逆性的爱欲。他们一味行淫,便沉沦其中,不会醒来了。
“其他掌权者之王,也争先恐后地讨好她们的父与主。
“嫉妒说:我赐他们眼里有刺,憎恨弟兄与亲人,便不会醒来了。
“骄傲说:我赐他们骄傲与狂心在先,败坏与跌倒在后,便不会醒来了。
“智慧说:我赐他们怀疑与不信,知善恶的眼,便不会醒来了。
“命运最后道:若他们醒来,当收割的日子,硫磺和火便从天上降下。
“只有死亡一言不发,但却默默编织好了为索多玛的每一个人所准备的纺锤。
“于是,索多玛蛾摩拉和周围城邑的人,便照他们一味地行淫,随从逆性的情欲;便心骄气傲,粮食饱足,大享安逸,并没有扶助困苦和穷乏人的手;便狂傲,当面行可憎的事;尸首就倒在大城里的街上,钉十字架。”
顿了顿,中年人的表情神圣肃穆起来。
他缓缓张开双臂:“——但救主知晓这一切。他说:索多玛和蛾摩拉的罪恶甚重,声闻于我。
“他又说:但若那城里十个义人,为那十个的缘故,这城便须得救。
“于是,那两个天使晚上便到了索多玛。义人罗得正坐在索多玛城门口,看见他们,就起来迎接,将他们带到他屋里,为他们准备延席。
“——天使还没有躺下,恶魔造物主便叫爱欲,叫嫉妒,叫骄傲,叫所多玛城里各处的人,连老带少,都来围住那房子,呼叫罗得说,今日晚上到你这里来的人在哪里呢?把他们带出来,任我们所为。
惠人本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喘口气,想出脱困的法子。但耳边的布道听着听着,她却不由自主地陷入进去了。
“罗得出来,把门关上……作这恶事……拥挤罗得,要攻破房门……无论老少,眼都昏迷。他们摸来摸去,总寻不着房门……
“二人对罗得说……一切属你的人,你都要将他们从这地方带出去……恶魔造物主……要毁灭这地方……
“二人因为救主怜恤罗得,就……把他们领出来……就说,逃命吧。不可回头看……”
惠人逐渐沉浸到中年人仿佛带着魔力,平和又亲善的声音中去,苦思冥想,隐隐觉得布道者似乎在借这个故事,向她传递某种重要的灵光。
“……最后,义人罗得速速地逃到了琐耳。
“而恶魔造物主也同命运,同死亡,将硫磺与火从天上降与索多玛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
中年布道者最后将双手再次合到胸前,做出祈祷的手势,也标志着再一次完成了“布道”。
最后,他望向出神的惠人,和善地问了一句:“何谓义人?”
“正义……有情有义之人?”惠人本能地答道。
中年人却摇摇头,微笑着道:“不。是指将要醒来,有机会知晓自己从何而来,该去向何方的属灵者。
“他们不应当死。好不容易醒悟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不应当再次被掌权者之王利用命定之死,抹去醒悟的机会。
“所以,若真有十个属灵之人,这座城便不可以被毁灭。”
然后,中年人紧接着又反问了一句:“那,何谓死?”
“死是……消失?”
中年人再次摇头,却依然十分耐心:“如同硫磺与火不是父降下的惩罚,死也不是。因光之国是永恒的国度,并不存在死之神体。
“让人死去的,不是光,而是恶魔造物主。
“反过来,是光在拯救你们……把你们,从生与死的轮回中拯救出来,带往永恒。”
惠人突然明白了。
——这便是她在寻找的东西。
她隐隐之中预感到了不安与恐惧,但知道自己一定要问个清楚。
“摆脱生死这种事……”惠人沙哑着嗓子道,“恶魔造物主也做得到,也可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中年人念着这句话,却摇摇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