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心思一动,便说:“太子询问,不可不答。”
这是其实说给张天瑞听的。
后面才是说给太子听,“殿下,此句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杨廷和读了,他也跟着读,之后转向另外一边,准备雨露均沾,“张先生,你可知道这句的意思?”
张天瑞说着便跪了下来,颤声说:“殿下若要读书,可奏明陛下。陛下降旨,礼部备东宫出阁讲学仪,到时陛下和阁老为殿下挑选良师,必能事半功倍。”
朱厚照哪里听不懂这话的意思,这位先生大概是对于文臣圈子的潜规则半分都不敢逾越,于是笑眯眯的说:“张先生说的对,那张先生便先下去吧。”
张天瑞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无法从边上杨廷和的表情上看出什么,但殿下已经说了,他也只能惨然应是,随后退去了远处,背身后还擦了擦额头的汗。
私自教导太子,这事可大可小。
这一节,朱厚照又怎会不懂?
这根本也不是简单的教与学的事。但他没办法,皇帝现在春天转暖再读书的旨意推不下去,被架在那边,
为了解皇帝的套,只能再给他们一个套。
他略有深意的问杨廷和:“圣人之学不易,但杨先生饱读诗书,定然也是读了个通透,可愿为我解惑?”
杨廷和执礼,“殿下过誉,臣不敢说通透,只是自小便习《大学》,偶有所得。不过习字读书,自有先后。文章字字句句皆相连,只解释半句,不免首尾难顾。不如殿下再写,臣再教,等到一篇皆可读顺,到时候臣为殿下释义,殿下自然能融会贯通。”
朱厚照有些讶然,这个家伙……真聪明。
说白了,事情来的突然,杨廷和也不敢随便乱教。
解释含义会带有私货,到时候有心之人故意说你故意引导太子。
但是教怎么读总归没事,即便朝臣追究,也可说只是通读而已,虽然仍不合礼制,但是没有大错……
争取到这些时间,今天退去之后再由阁老选定太子的授业之师。
而他,既在太子面前露了脸,满足了太子的要求,同时也不至于太得罪盯着东宫的眼睛,
主要是这个态度就是在说,我杨廷和不仅没有故意逾越规矩,而是在太子要求的同时还尽量守规矩,我可不是想当幸进之臣!
朱厚照又问:“张先生担心的事,你不担心?”
杨廷和很是大义凛然的说:“殿下心向圣人之学,作为臣子岂有心怀他念,拒而不教的道理?殿下每多学一分,我大明江山便会稳固一分。与此相比,臣的荣辱得失,又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呢?”
朱厚照听完已经心服口服,再追下去就没有意思了。
就此为止,他的目的也能达到。
于是转而说起其他。
“说起来,杨先生是不是疑惑,今日我为何这番作为?”
“殿下英明。臣,确有不明之处。”
话讲到这里,
又是到了飚演技的时候。
朱厚照叹气了声,随后表情凝重的说:“近来,父皇龙体不豫,但仍不辍朝政,坚持批阅奏疏,其中辛苦,人子不忍。无奈我无法通读文章,不能替父分忧,深感愧疚。”
“殿下孝忠君父之心,日月可鉴。此诚陛下之福,大明之福!”杨廷和也是受儒家思想教育长大的。
一个七岁的孩子有这份孝心,他如何能不震惊动容,尤其还是太子,那更加可喜可贺。
“父皇已经下旨,我出阁讲学之事,明年春日转暖之后着即办理。”
这话杨廷和听着倒是没什么感觉。
三四年来,
这样的话已经很多遍了。
什么‘爱卿们说的对,就这样办’、‘很好’、‘一个月后就办’之类的,甚至连徐首辅等人都封了东宫官,最后还不是一场空?
但是表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
“陛下圣明。”
由此,朱厚照的上一段话讲完。
接着忽然转换脸色,反正小孩子嘛,喜怒由心,“但本宫听听说哪怕父皇下了明年春暖以闻的旨意,还是有不少大臣想劝导父皇更改时间!甚至以血力荐!”
杨廷和听得不明不白的,据他所知陛下还未下那样的旨意啊。
太子为什么听说有人要这么上疏了?
但人是太子,就这么说了,他作为小臣也没什么办法。
朱厚照继续气鼓鼓的讲:“他们哪里知晓?父皇是心疼我畏寒怕冷。我与父皇血脉相连,这点父子之情都不能成全吗?”
说到激动的地方,太子一拍桌子,大声喊道:“本宫话放在这里了,圣旨就是圣旨,我是父皇的儿子,更是父皇的臣子,必将遵旨而行!所以明年,天一日不暖,我一日不出阁讲学!”
杨廷和有些发懵,因为太子和他的关系没到那种程度,突然之间讲这么多话……虽然他还搞不清楚为什么,但显然是另有所图。
“杨先生,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后面是什么?你可以教我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