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在李林原本的世界之中是一个很难描述的领域。

在原本的世界之中，人们几乎没有任何第三者的观察手段观测到梦境发生的一切，而人们也很难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一些清明梦，清醒梦，预知梦之类的传奇或者让人困惑的故事作为都市传说，在阴暗逼仄的角落里流传蔓延，像是病毒一样腐蚀着现代人空洞的内心。

但是在这个世界中，梦境是可以切实的被观测，被干扰，甚至是被提前塑造的一种实际存在的东西。有很多神谕和特殊的想法是通过梦境来进行观测和描述，甚至有一些特殊的神明可以利用梦境空间来达成自己的想要的结果。

甚至很多魔道科技和仙道技术的传播与改进都离不开梦境的指点。在神眷都市之中，梦往往意味着一种指引，一种概念性的延伸。所以在神眷都市里面，做梦倒不是一个虚幻的想法，而是一个切实的，甚至让人会有点羡慕的虚幻性的指引。意味着某个神明或者灵感降临在自己身上。

只不过李林很确信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并不是后者，因为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一次看到这个场面。

在李林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化工厂。

就像是小时候朦胧的记忆一样，无数交错的管线和危险的符号遮天蔽日，盖过了整个天穹，只有暗红色的铁锈与颤抖的嗡鸣声在周围震颤。

那些年久失修的阀门早已经被各种腐蚀锈死，一些标志性的指示灯上也已经覆盖满了黑红色的污泥与垢物，不知道究竟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惨烈的景象，暗红色液体攀爬的痕迹将白黄相间的管道交错撕裂开一道道错综复杂的，虚幻的伤口。

明明未曾对其了解，但是恐惧和不安却像是某种活物一样攀附在脊髓之上。因为支离破碎的话语曾经描述过这些产物的状态。那绝对称不上良好，更多的是既然能走就不要管之类的没有责任的话。

这里是李林数年以来的梦魇，也是他绝对不想面对的东西。他曾经以为自己早就把这些恐怖的景象抛在了脑后，但是事实绝非如此。

恐惧并不是你不去面对就不存在的东西，他只会在脑海中酝酿出最深沉的伤疤。

“……为什么？”

看着眼前锈蚀的巨大钢铁从里，李林却从喉咙中滚出了冷静而沉稳的字句。

甚至是有点窃喜，有点开心。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让我看到过去的东西？”

脑海中的恐惧消散一空，剩下的只是理智。

因为那钢铁的丛林并不可怖。

曾经他很可怕，但是目睹过那些光辉的牺牲，只是第一瞬间会产生些许错愕，但是紧随而来的就是一种强烈的愤怒和耻辱感。

就好像是小时候写的某些不可见人的东西被硬生生的翻出来，还被人传阅翻看一样，一种强烈的对自身的羞耻让李林那双略显疲倦的黑色眸子死死的盯着这钢铁丛林之中的某个异类。

纵横交错满是锈渍，好像已经死去的巨人的尸骸一样的世界之中，最核心的地方是一个暗淡的黑点。从视觉上，就好像是钢铁丛林蔓延的太远所导致的黑色视觉误差一样，但是李林能够清楚的意识到，那片黑色里面有什么东西。

一些能够回答他，他还能做些什么的，让人喜悦而快乐的声音。

“你是谁？”

“……你很迷茫，李林。”

从虚无的黑洞之中传来的声音，一如李林的期待，非男非女，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和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