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印儿这些天没有像方亦想的那样刻意躲着他,只是碰面的时候表现不太自然。
几个小伙伴和方亦倒是更加亲昵了,似乎将他当成了更紧密的自己人。珠葭缠着他问方士的事情,大有想要让他介绍个认识的方士当对象的感觉;布布鲁则突发奇想地探究起“方亦”这个名字是不是和“方士”有什么联系;贝梨和塔固在意的则是,即将落成的冰屋要用什么样的图纹作为标识。
终于,这天晚上……
霜梧部落里的一切流程,和平常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在湖边那个可以算作祈祷的仪式结束之后,方亦和霜印儿心照不宣地在那座新造的冰屋前停下。
同行的布布鲁露出一个猥琐的微笑,似乎打算说些什么,却被贝梨和珠葭联手冻成了冰坨子,由塔固扛走了。
“上面的图纹标识用什么好呢?”霜印儿避开方亦的目光,故作自然地问了句,然后不等回答,逃一样进冰屋里去了。
慌不择路呀……
方亦挠着头,下意识想要45度仰望月亮,却发现天上并没有这个东西,只有那个方形的大缺口还漏下极为稀微的光,像极了真实界中的禁闭室顶灯……
冰屋里的格局并不出奇,若以俯视角透视来看,面对入口的T字型冰墙把圆形的空间分成2:1:1;两个小隔间算是卧室,外侧的自然是客厅了。布布鲁家的规划也是如此,珊谷姆妈那倒是去掉了一段冰墙,仅仅保留了一个小隔间,形成3:1的两个区域。
方亦走进来时,燃着火膏的小骨碟被霜印儿捧在手心,火光正映出年轻女孩的瘦弱身形来。她跪坐在兽皮地毯上,抬头看向方亦,露出一个和她的年纪不太相称的、蕴含诸多复杂情绪味道的笑容。
“后悔了?”方亦在对面盘腿坐下,手支着腮,靠在膝盖上。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听说……嗯,很久以前,在我们那个地方,像这种情况,会叫上很多认识的人,吃啊喝啊闹啊,持续整整一天……来告诉所有人,从那一刻起,有两个人要在一起度过接下去的每一天,不管碰到什么事都不离不弃。”
“嗯?”霜印儿疑惑地眨了眨眼。
“这是比较慎重的事情,我担心你后悔。”
“现在就有一点,不过我还是觉得……”
“哦……那我就放心了。”方亦笑起来,女孩也跟着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霜印儿抬起头,很是努力地认真看了一眼方亦。
“我……我和你说说部落里的事吧……”霜印儿呢喃道。
“嗯,好。”方亦点点头,挪过去,挨着女孩坐下。
霜印儿低头,看着手中的火膏燃起的细烟,视线却远远地穿透了过去。
“我刚懂事的时候,碰上的那几次妖魔潮,都很突然,持续时间也很长……狩猎撞上妖魔的,雪落后没撑过去的,总之,死了很多人,我的阿爸阿妈也是那时候被叫做‘朱禄’的妖魔……最惨的一次,妖魔突然闯进村里,很多留在村里的女人和小孩都……要是人太少的话,就算妖魔潮过去了,部落也撑不下去的。”
“我之前和你说过……珊谷姆妈她因为丈夫和儿子的事,所以一到妖魔潮来临就会发癔病,还打伤过靠近的族人对吧……其实,不是那样的。”
“珊谷姆妈还年轻,部落里的大家都劝说她应该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也有很多人喜欢她,愿意陪她一起过活,可是姆妈都没答应……直到后来有一次妖魔潮要来了,那时候我本来是由珊谷姆妈照顾的,但是另一个姆妈哭着把我抱走了,然后几个叔叔进了珊谷姆妈的冰屋……”
“那段时间,到了天方之域那边光亮消失的时候,不止是珊谷姆妈,部落里那些没有怀着孩子的女人都……其实我都懂的,后来的一段时间,长老们拿出了很多珍贵的东西,去和其他部落的交换,又留下了很多走访的人,才让村子恢复了元气……大家都不提那时候的事情,可是如果又发生那种情况,我……”
方亦叹了口气,拍了拍霜印儿的手,让她从那种失神的情绪里摆脱出来。
“别说了……我明白的。”
“嗯,我也觉得你明白的……很奇怪呀,我觉得你很厉害,不是因为你那天赢了我……嗯,当然也有一点。你好像什么都、都能明白,嗯,也不对,我说不好……”
霜印儿笑起来,看了看方亦,烫到一样转开了视线,但是很快又转回来继续看,像是想要仔细揣摩出一个描述说法来。
方亦饶有趣味地看她的反应,配合地坐直了身子,端正地让她打量。
“嗯……”霜印儿模仿着方亦的神色,“不算什么嘛……挺有趣的……没错没错!就是这样,你总是露出这两种反应,好像怎么样都可以,没有什么事情是大不了的,特别是自己还不怎么得意……你怎么做到的?”
“有、有么……”
不过,仔细想想,说得好像还挺准的,方亦摩挲着下巴。
……
燃着火膏的小碟子被推到远远的地方,两个人影窸窸窣窣地靠在一起,感受到了彼此的温度。
“你想不想……让我带你去天方之域?”
“……不要了。”
“不是不想?”
“嗯,只有我的话,还是不要了。”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