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穆小晚一睁眼,就想到了一个小办法,阻止这个想来就来的人......
她心情大好,小乘书斋开课在未时,早上还可以睡懒觉。毕竟唤日阁不是国子监,主要功能并非考学录官,而是供达官贵人子女以及储臣深造之地。
从玄武那也了解到,唤日阁这地方,表面上掌宾客、祭祀大典仪礼之事,也是大丛国为各国宾客设座讲学、借阅抄录之地,但实则演变成了信息交换源地,也是各国的使臣来大丛的“显贵打卡地”。
由于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国子监,也没太多规矩,譬如就没统一的校服。
小晚想着,既不能太张扬,又不能太寒酸。便选了一件质地很好的鹅黄交领齐腰褶裙,再配了个双丫发髻,除了发髻上两条发带,耳环发饰一律免了。她自觉,这样相对保险,营造了几分丫鬟的无知观感。
毕竟,考虑到同窗名录上那些人,这么打扮没有攻击性,给自己争取些余地,看看那个地方水深水浅。
穆家全体送穆小晚出宅子,虽然父母亲就简单叮嘱了两句,但阵仗还是太大。当小晚一边感叹家里阵仗,一边踏出大门的一刻,更大的阵仗等着她——
家门口团团围满了乌泱泱的人,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把穆小晚当稀奇玩意儿看了个遍。小晚在内心无数的“卧槽”声中,上了马车。平稳了心情,闭目脑子里过了一遍小乘书斋的名录以及可能一会儿即将面临的一些场景......
果然,到了鹤清巷,唤日阁大门口,又是一群等着看国师女徒弟的人。
穆小晚淡定下了马车,目不斜视手拿腰牌,走进了唤日阁的大门,这道门是不需要腰牌的,想着只要过了大乘殿,吃瓜群众会少点。一路小晚被两旁的人指指点点,或远或近的能听到些感叹、评价,好听的,不好听的。
到第二道有门吏看守大门,迎面走来一白净书生,揖礼低头道:“在下云乐,海德大师书童。大师命我在此等候穆姑娘,引姑娘先去一趟秋水居。”
小晚礼貌答应,便随云乐一起过了门吏。这道门,明显是道人群分界线,这边人少了很多,三三两两,虽说也指指点点......
“姑娘不用在意。”云乐笑着低头安慰,头也不抬,羞羞涩涩。不过,这云乐比上次那休谟大师的书童固名可要外向多了,他还会笑,难怪名字有一乐字。
小晚笑道:“云乐,你比固名擅交际、好交往?”
这小书童一听,竟然像女子一样埋头浅笑,小晚继续调侃道:“上次见固名,他一板一眼,一个表情,总低头。你比他好一丁点儿。”
小书童稍微抬起头,看见小晚用两根手指比了个“一丁点儿”的手势,尔后低头道:“姑娘才见我一时片刻的,怎就看出这一丁点儿?”
“固名和我说话的时候,只看着自己的靴子;而你,则敢看着我的靴子说话。”
一串笑声,破冰。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地朝秋水居走去,路上小晚问了心中的疑惑,明明小乘书斋是休谟大师授课,为何海德大师要见自己。云乐小声回:“一会儿便知。”
刚进秋水居的门,还没到海德大师的居所忆云馆,他二人抬头,便看见海德大师白发千丈、飘飘而来。单手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子。
“问师父好。”小晚毕恭毕敬,一旁云乐行礼没言语。
“这是为师给你的入学礼,”小晚感恩地接过,正要感谢,就听师父说,“随为师走。”
小晚还在想,既然入学礼都拿了,按理说该给师父磕个头,且先跟着师父走吧。
边走边好奇地微微打开了木匣子瞄了一眼,——原来是文房四宝。
云乐用手背拦着嘴角,凑近小晚耳边叽叽咕咕道:“拿好了,这可是德兮城顶级红丝砚,全京城只此一块,去年圣师承来要,大师给拒了。还有,这白玉龙纹毛笔......”
小晚本想顺便问几句关于大食国圣师的事,但发现路两侧围观的人多了起来,也就作罢。
海德大师带着他二人缓缓朝小乘书斋的方向走去,路说远不远,但这文房四宝挺费手劲儿,也不好让云乐帮忙,怕海德大师觉得自己娇气,横竖自己坚强地端着继续走着。
“为师帮你拿。”海德大师忽地转头伸手,慢条斯理地说道。
小晚当然不敢给师父拿,尴尬笑道:“师父,我拿得动......”
话音未落,云乐就把手中的文房四宝木匣子拿走,双手毕恭毕敬奉给海德大师,小晚瞬间觉得这孩子情商真低,哪怕他帮自己拿啊,也不该递给师父!况且这一幕周围多少双眼睛看着......
小晚尴尬地继续跟在大师后面走,云乐羞涩涩地继续耳语:“别惶恐,大师这是亲自送你去书斋呢!一切都是为了向世人宣布,你是他徒弟,”小晚心中一颤,又听他补充道,“且是爱徒。”说完,云乐低头偷笑。
小晚抬头看着海德大师的背影,以及他走在人群中,给自己开道的样子,像一艘上九天、入人海的领航船。
行吟殿三大书斋的人都涌了上来,再加上官宦人家的随从丫鬟、路经环湖康衢的人、远远从观文殿赶来的人,都是来看国徒真人的.....是的,海德大师在向众人宣布这个出身平凡的女徒弟。
小晚可以想象,因为有大师走在前头,她耳朵里少听了多少难听的,取而代之的是,众人纷纷向海德大师行礼。
是大师的名望,替她暂时堵住了悠悠之口。这一路的护送,和这木匣子一样,是开学礼。虽说小晚明白,该面对还是要面对,堵得住一时,堵不住大师不在的时日。
总算走到了行吟殿本殿,经过一层的回廊,首先是静里乾坤斋、月泉书斋,由师保授课,这两个书斋人已经不少,一个刚要进门的师保见海德大师来了,还行了个大礼。
小晚、云乐跟随海德大师上了二楼,整个二楼三面木窗大开,通透宽敞,靠西的窗户正对观文湖。书桌三列、六排,其余还有烹茶、古琴、围棋等摆放在后方,既墨香四溢,又闲情逸致。
此刻,书斋里三三两两,已经有几人了。
这,便是名声赫赫的小乘书斋了!
小晚听海德大师安排在了靠东边的第三列第五排就坐,想着书桌明显是多出了几张,毕竟同窗名录上加上自己一共才十五人。
见海德大师正要开口说什么,小晚抢先拜别道:“多谢师父费心。小晚稍后去忆云馆给师父磕头。”
一旁云乐笑了,海德大师没笑,温和道:“磕头不急。那日,你说愿意做我徒弟,答应得欢脱、无忌。为师喜见你是你,望你自在随意。”
喜见我是我?小晚自认为掩饰得很是得体,可海德大师是怎么捕捉到自己深藏的窘迫?她心领神会这话,心中感激之情更甚,大师这么说,那是他宽容以待、爱护自己,但到自己拿捏,还是知趣点儿、悠着点儿。
海德大师前脚刚走,一阵嘲弄的笑声就传来,四个推推搡搡的女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围着小晚不说话,转了一圈,看猴一样打量,凑到跟前了,小晚按理说是该有礼貌的认识下,可这种无需判断、全靠直觉的恶意,让她没有打招呼的欲望。
既然被像猴子一样打量,那索性,用聪明猴子观赏愚蠢之人的眼神,和她们互相打量吧。
也不知道那三女的当时在想什么,互看了一会儿,便没出息地拉拉扯扯跑了。走后,门口还挤了几个人围观。小乘书斋内总算安静多了!
小晚想,海德大师前后脚就是两个世界,师父的关怀备至,让自己体会到的是有师父的重要性,玩味着是不是师父故意的——看,没有为师,你尬吧?她心中自嘲。
环顾四周,早到的几个人,书斋朝南,手谈棋局三女一男,偶尔极其小声地说些什么;
再有,靠西窗第四排位置一个蓝衣女子,侧面看清秀安静,埋头写字。从头至尾,就她没看过穆小晚一眼。高冷女子啊!见过世面!
不算自己,小乘书斋十四人,六女八男。
她开始推测,在场这几人在名录上分别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