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有初中足球队的功底，跑得贼快，翻墙赶回教室时班主任高建明还没到岗。最后一节自习课铃声敲响，高建明顶着锃光瓦亮的“地中海”姗姗来迟，上讲台扶了扶眼镜，黑豆般的小眼睛犀利一扫，面无二两肉的干瘦脸颊顿时垮了下来。

“张凯，于旗呢？”

张凯听此一问，漫不经心地翻着物理课本，淡淡回道：“不知道啊，上网去了吧可能。”

“烂泥！”高建明低喝，目光扫向马凡，嘴角一扯，冷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你们几个货怎么没去呢？”

马凡脸不红心不跳，神情十分“茫然”，这时贾小研却“正义凛然”地站起身，义正言辞地说道：

“老师您也太武断了，怎么能听别人的一面之词呢？于旗他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才着急离校的，什么上网不上网，他又不是蜘蛛侠。”

“好，好你个贾小研，敢和老师大小声了是吧！有没有点家教？眼里还有没有师长？”

张凯逮着机会一通“输出”。这贾小研是一惯的敢说话，放在全年级也算得上一朵“奇葩”。

听到张凯给“好兄弟”泼脏水，马凡站起身，挠着乱糟糟的鸡窝头皱眉道：

“不让人陈述事实啦，正常说话也叫大小声吗？再说了，小研有没有家教还轮不到你来BB吧！”

“呦呵，马凡，你也蹬鼻子上脸……”

张凯刚开腔，却看高建明阴晴不定的神情又立马闭嘴。高建明想的是于旗家里情况确实复杂，上网不可能一个人去，或许真是他老子又出什么幺蛾子了。也便不再追究。

“开班会，都坐下吧。今天给你们发一份调查表，自己看看该怎么填，完了班长收上来。”

高建明说着话让第一排的同学将调查表传至后桌，自个儿走到讲桌一旁，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咂吧着嘴说道：

“同学们呐，人这辈子不可能永远在学校里呆着，总是要步入社会的……”

“又尼玛开始了！”小飞将前排调查表接入手，胡乱扫了一眼，揉成一团骂骂咧咧地塞进课桌。“什么特么玩意儿！”

康小飞，于旗初中同学。长得又黑又瘦又小，曾一个人用一根中性笔扎退2班全班男生，差点被退学，是年级公认的狠人。年纪不大却有老年人的嗜好，钓鱼喝茶耍牌样样精通，虽和马凡玩不到一块儿，但做为同桌影响甚深，抽烟这一点，就是他给教会的。

马凡看小飞这么“潇洒”，也想学他，刚把调查表揉一团，小飞又在一旁咕哝：

“你听听他说的这些屁话，是咱们这个年纪该教的么？”

马凡竖起耳朵听了听，果然是些屁话！

“同学们，高老师我今年27，你们在全校打听打听，有哪一位老师能在这个年纪当上一个班的班主任？没有！呵呵……为什么呢？这就是老师在社会上学到的经验，今天就传授给你们。这个经验是什么呢？就是如何……咳咳……你们的上级！别不爱听啊，这些经验你们迟早都用得上的。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前天是中秋节，这个节日意味着什么呢？不仅仅是阖家团圆吃月饼。喔，你阖家团圆开开心心了，那领导呢？有没有想过领导也需要节日的关怀呀……”

听到这儿，马凡心里颇有些不得劲，将调查表一点一点铺展开，大概扫一眼，内容也很不得劲。

前边的是一些填空题，比如：几点起床、几点吃早饭。中间的是判断题，比如：是否有认真完成生物老师布置的作业；新来的林老师在你心中是否称职。最后是一道问答题：你对高老师有什么想说的？

“假惺惺！我们的又不会看，直接关心前排好学生不就完了？”

马凡得出如此结论，立即得到康小飞附和。“就是说啊，那你还填个屁，麻溜扔课兜里，擦屁股都特么嫌硬！”

两人自动屏蔽了讲台上高建明的“高谈阔论”，底下可不止马凡、康小飞开小差。

倒数第三排的庞建雄音量稍高了点，叫一声：“还给我！”却还是被小李强揪着调查表一路传到后排，还弯腰偷笑道：“快看看，咱耙子哥可是把秃子的精髓都学到了呀！”

“啥玩意，拿来拿来！”

康小飞猛捶了前排柳英伟一拳，迫于淫威，柳英伟只得将调查表递后。康小飞一把揪过与马凡同看，最后一道问答题已布满密密麻麻的“耙耙字”。康小飞饶有兴趣地小声念了出来。

“尊敬的高老师，您好。很难想象我和您只差了六岁，却是学生与老师身份的巨大差距；也很难想象会用这样的方式与您第一次交心……哕……开头就这么恶心呢……你来吧，我念不下去！”

小飞佯作呕吐，十分嫌弃地将调查表移给马凡。

“我来！”马凡接住，把两摞书靠一起挡住高建明视线，继续念道：

“二十年来，我从没有遇到过像您这么负责的老师，不得不说这是我庞建雄的荣幸，也是全体3班同学的荣幸。您……您不仅教会我们课本知识牛顿定律，还教给我们做人的道理，我想我此生一定受用无穷！……呸！牛顿定律他学会了吗？搁这儿恶心人……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耙子！”

“哈哈……”康小飞戏谑一笑，也不觉恶心了，继续念道：

“就像您每日让我们唱的《父亲一样，您教我们孝敬父母，不忘父亲恩情，而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您……我特么又哕了，‘再生父母’都来了，给给给，让他‘再生’去吧！挺大个人碧莲都不要了！”

康小飞万分嫌弃地将调查表扔给柳英伟，生怕在手上多沾一秒都受到剧烈污染。马凡则看着庞建雄时而回首的焦急神情，皱着眉头狠做了一个决定，掏出许久未用的笔在调查表上划拉起来。

……

“叮铃铃……”

放学铃声敲响。等到碎嘴的高建明离开，一秒也不想多呆的马凡一个箭步飞奔出教室，下楼到停车区蹲在破电驴一侧等胡东。不一会小李强告知，胡东和他二哥吃席去了，他也便独自一人驶上回家的路。

行至文具店，正遇俞婧和她小姐妹杨杨。俞婧微笑着打了个招呼，马凡点头回应，很帅气地燃着根烟吞云吐雾。俞婧噗呲一笑，告诫他“少抽点烟”，便转入右道分道扬镳。马凡心情大好，哼着歌儿叼着烟转入小巷。

渐渐地，行人稀少，直至孤身小巷。秋风忽至，将烟头快速燃尽。停车靠边，马凡仰望昏黄黯淡的天空，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片片落叶压身，前人道：天凉好个秋，他却只觉寒意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