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玄天胸前的伤口逐渐愈合,他握紧了人间之剑。
黄金巨龙所处的位置很高,因为那是在昊天的天门之外。
寻常修士甚至不能飞至此处,更毋论伤及皮毛。
黄金巨龙太大了,它仅仅是露出了龙首,便已经比南晋的都城还要大,惊龙虽然跟脚比这条巨龙高贵,但是境界实力却是差上不少。
没过多久,惊龙便伤痕累累地坠落了下来。
更加让人心悸的是,那条巨龙开始咆哮了,一边咆哮还奋力地将龙身挤出天幕。
片刻后,一辆纯由黄金打造而成的战车,在黄金巨龙的牵引下,渐渐驶出云层,出现在人间的天空里!
那辆黄金战车是那样巨大,又是那样光明。
黄金战车之上,站立着一名神将。
这位神将很高,比魔宗山门的那座大殿还要高。
这名神将的表情极为冷漠,眼眸里散发着炽白色的神辉,完全无情无识,站在战车里俯瞰人间,目光所触之处便化虚无。
人间只有寥寥数人能够看见这位神将,夫子,观主,讲经首座,李慢慢,武玄天,酒徒,屠夫,除此之外,便是知守观后青山蚁窟之中的那群残废。
武玄天直直地立在崖上,俯瞰着一道道跪伏的身影,他握紧了剑柄,一剑自下向上撩去。
一线自地而起,直刺向天。
又是一剑,这一剑却是碎天,以超越声音,横跨空间,迅速抵达龙首前方。
龙首被一剑钉在天幕之上。
人间之剑,不但承载着人间气运,本身更是一把极其强大的剑。
这样的一把剑,落在任何一个剑士手中,都足以惊世。
又一道纤细若发的丝线,从地上刺向天空,划过那一把长达十余里的光剑。
光剑碎了,化作万千光明沙砾,洒向人间。
无知的凡俗抬起头,虔诚地望向天幕,沙砾洒下,将他们眼中的水分蒸干。
见过最极致的光明,从此便只剩下黑暗。
神将并没有感情,但他察觉了武玄天对于昊天的不屑,所以他再次一手虚握。
昊天的世界,永远不会缺少昊天的光辉,何况神将背靠神国。
所以,又是一把光剑凝聚,一剑斩向剑阁之上的悬崖。
但他并未停手,而是再次凝聚一把剑,这一剑将要斩向南晋都城之内。
“你来自昊天神国,用的是光明神剑,一味光明,便失去了真实,就似你一般。
今日,我便让你看看完整的人间之剑。”
白色大氅随风飘舞,武玄天身形扶摇而上,已至青天。
随手挥出一剑,璀璨的光明与渐渐消弭的黑暗之间,忽然多出了一道剑痕。
那道剑痕极深,似乎要将天空裁开。
剑痕蔓延,自天空落下地平线。
那一道光剑碎裂了。
再次挥出了一剑,一剑劈向那位神将。
他除了武道处于堪比此界第六境巅峰外,无论是书院的无距,魔宗天魔,道门寂灭,佛门无量,武玄天都抵达了。
故而他的战力,可远非一般六境能够匹敌,就是七境中,他也鲜有敌手。
故而这面对面的一剑,神将不过初入七境,在这一剑之下,在神将面前显得是那样渺小,一条细长的线,划过神将胸前。
神将化为点点星光,消失了,神龙也消失了。
昊天神国的大门缓缓关闭。
南海某个青衣道人叹了一口气,他望向身前那一根木棒,开始了下一段逃亡之旅。
桃山知守观,那群残废终于安静了下来,他们眼中的光辉彻底消失不见。
书院后山热闹了起来,因为夫子回山了。
没有人知道为何夫子会这么早回山。
李慢慢跟在夫子身后,缓缓行着,忽然停下了脚步。
夫子转过身,诧异地望着他。
“慢慢,你怎么了?”
“老师,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所以是什么事情?”
“让我慢慢想想。”
夫子转过身,气恼地朝这那棵古树走去。
“我想起来了。”
李慢慢不疾不徐地说道。
夫子再度转身。
“牛。”
李慢慢只说了一个字。
夫子愣了愣,这才想起来他似乎有一辆牛车,还有一头喜欢吃肉的牛。
“无妨,它皮糙肉厚的,天下间没几个人能吃的了它。”
夫子轻咳两声,负手走到了树下。
剑阁,柳白看着武玄天离去的身影,看向再次被他沉入水潭的人间之剑,眼中有了一丝光明,那是照见前路的光明。
……
人间某座小镇,某处集市,热闹嘈乱,空气里弥漫着烂菜叶和鸡屎的味道。
一个男人提着一壶酒,走进一间肉铺。
屠夫关上铺门,带着那人登上二楼天台,对桌坐下,开始喝酒吃肉。
“他是谁?人间除了夫子高深莫测,以及死了的柯疯子之外,竟然还有如此人物。”
屠夫用手捻起一块猪头肉,蘸着辣油塞进了嘴中。
“那个人?”
酒徒抱着酒坛灌了一口,打了一个酒嗝。
屠夫笑了笑,从酒徒手中取过酒坛,同样灌了一口。
“夜太黑了。”
屠夫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
“躲在影子里久了,就不觉得黑了。”
酒徒瞧了瞧盘子里的肉,在昊天眼中,这便是人间之人的模样。
……
此刻的武玄天,正骑着毛驴行在官道之上。
武玄天叹了一口气,从腰间解下葫芦,像伺候大爷一样给那头毛驴灌酒。
前路忽然出现了另一架车,一架巨大的车。
或者说,一架巨大的车辇。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选择来挡我的道。”
武玄天将葫芦系在腰间,依旧骑在毛驴上。
“奉昊天之令,诛杀你。
经过斩神一战,你还有多少战力?”
他的声音寒冷而宏亮,就像是深冬的雷鸣。
“呵呵,夏虫不可语冰,纵然我身受重伤,没有多少战力,灭你们,也不费吹灰之力。”
武玄天笑了笑,遥遥一指,点在车辇之上。
辇上有万重纱,在这一指下,被剑气划成无数细丝。
西陵神殿掌教大人的真身,没有几个人见过。
所以他才被称为世间最神秘的两个人之一。
此时他的真身终于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武玄天望向那一道矮小的身影,辇上立着一个容貌普通的老道士。
但他却又很奇特。
他很矮,甚至不如八九岁的孩童。
他很瘦,就似一具可以行走的干尸。
他是世间最为神秘的两个人之一,但今日之后,他便不再是了。
所以,他怒了。
“我要替昊天净化人间的污秽。”
他愤怒地说道。
世间很少有人敢说替昊天如何如何,但他绝对算是一个,因为他是西陵神殿的掌教,他是天下的至强者之一,他是昊天的宠儿,他是熊初墨。
掌教神情骤然一肃,提起右拳,沉腰吸气,就这样一拳击了过去。
他很瘦,很矮,看着很幼小,所以他出拳看上去很可笑,但却是妥妥的天启实力。
掌教的那一拳看上去平实无奇,但随着那一拳挥出,夜晚便不再黑暗。
这一拳似乎要将方圆数里的天地元气都凝聚过来,指缝之间,更是溢散出纯白的光辉,仿佛手中攥着一轮大日。
武玄天却突然沉默了起来,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愣了神。
他只是静静地吐纳着,吐纳着云气,吐纳着灵气,也就是吐纳着天地元气。
武玄天在看,在学,在模仿昊天神术。
于是他也挥出了一拳。
同样平实无奇,同样是拳内大放光华。
但他的胳膊比掌教长,所以他后发先至。
于是,昊天最忠实的信徒被天下最忤逆的逆臣一拳掀翻了。
武玄天一手虚握,一缕缕昊天神辉凝聚在他的手中,化成一把足有十余里长的光剑。
这把剑不似神将的那一把,有数十丈宽,相反,它只有三寸宽。
于是,这一把剑就像是一条线。
武玄天便用这一根针线穿向熊初墨。
他是昊天最为忠实的信徒。
于是他开始祈求昊天。
他缓缓举起双手,残余的右掌掌心向天,脸上的神情异常坚定执着,声若春雷绽开,传向四野与天空。
“请昊天赐予我力量!”
一股磅礴的力量,透过黯淡的夜幕,降临世间,那是最炽烈的阳光,那是最纯正的昊天神辉。
“无用!”
武玄天一脚踢过去,堂堂昊天最忠实的信徒,或许因为个头矮小,被武玄天一脚踢飞了,消失在天际尽头。
“切,一个小矮子!”
……
一毛驴缓缓驶入长安城中。
“咱们去临四十七巷!”
“嘎嘎~”
毛驴这样回答。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但除去人外,其余生灵大都凭借着本能行事。
不过,总有例外。
就似书院后山的大白鹅,就似荒原之中的雪狼,就似宁缺的黑马,就似夫子的黄牛。
于是,一人一驴来到了临四十七巷。
“老板,你这铺子怎么卖?”
“兄弟,这铺子可不兴卖啊!”
“三百两……”
“这铺子可是我祖上八代相传……得加钱。”
“黄金。”
“成交!”
于是一家挂着“逍遥居”匾额的酒馆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临四十七巷开张了。
武玄天立在空旷的后院之中,手握一把木剑,不去挥剑,只是静立思索。
他的修为已至武道金丹巅峰,要想前进一步,难上加难。
“剑术一道,几乎已经走到了极致,单以剑招而言,已然无路可走。”
武玄天横握木剑,轻轻摩挲剑身。
武玄天忽然弹指,木剑化作残影,瞬息钉入远处的木桩之中。
“形剑,道剑。”
武玄天呢喃自语。
所谓形剑,便是有形之剑,无论是什么材料铸造的剑,都是形剑。
而道剑便是无形之剑,是一股意气所凝聚。
武玄天走进屋中,盘坐塌上。
丹田气海之中抽出一缕法力,神魂识海之中取了一缕元神之气,二者分别经由庚金之气淬炼,逐渐凝为实体。
当然,道剑淬炼的过程是极其漫长的,绝非一朝一夕可以促成,武玄天只不过是种下了一枚种子,只待瓜熟蒂落。
一个时辰后,武玄天缓缓睁开眼,双眸之中各起一道剑光,瞬间将墙壁洞穿,留下两个极其细微的小孔。
“形剑道剑并无高下之分,但剑意却尚未圆满,仍需日夜练剑不辍。”
武玄天瞬息至院中,伸手一招,木剑倒飞而出,直入手中。
小院中无剑气,只有残花落地,树叶沙沙。
这一天,李慢慢依旧是一身破旧长袍,捧着那本书卷,静静地立在逍遥居的门外。
“先生,老师让我在此邀你入后山。”
李慢慢缓缓对着武玄天行了一礼,武玄天抱拳回礼。
毛驴甩动身后的尾巴,鞭打着并不存在的蚊蝇,它望向武玄天腰间的葫芦,不满地叫了一声。
“嘎嘎。”
李慢慢愣了愣,接着便哈哈大笑。
“老师还说毛驴可能会很想他,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
书院后山,草屋之侧。
夫子静立在那一线飞瀑旁,握竿垂钓,神情怡然自得。
武玄天行到此处,行了一礼,笑容真诚。
“你小子胆子不小,竟敢在人间使用五境之上的实力。”
夫子目不斜视,直直地望向瀑下水潭,手中长竿纹丝不动。
“嘿嘿,哪能呢,这不遇到剑道好手,一个不小心,没忍住嘛。”
“你这一不不小心,差点就将自己送上了天。”
夫子没好气道,夫子很高,真的很高,否则也不会让知守观主在南海漂泊多年而不敢上岸。
这是昊天的世界,所以,没有人能比昊天高,或者是,不能有人比昊天高,但夫子却是个例外。
……
南海,清晨。
海浪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拍来,由一条白线化成一道大浪。
青衣道人立在小舟之上,他望着那近在咫尺的陆地,却不敢踏足。
他是一个道人,破开五境的道人,但他却并非是天启境界,而是无距。
他是道门犹如定海神针般的存在,但他却并不愿做昊天的狗。
按道理来说,即便他并未涉足天启,依照他如今的境界,也足以横行于世,即便世间犹有夫子,但他想要离开这片海应该不是难事才对。
但他真的不敢。
因为他身前的这根棒子也是无距境界。
名为陈某的道人叹了口气,他望向那片很高很高的天空,喃喃自语。
“夫子嘛,夫子之外,竟还有如此强者。”
……
“夫子,我借你这书院闭个关!”后山,武玄天来到夫子旁边,吊儿郎当说着。
“哈哈,你去吧!”
……
思过崖洞府之内,武玄天进入其中,就开始了闭关。
体内的灵力被挤压,慢慢的全部凝聚在了丹田之处,在丹田之外的经脉内,这是一个改造身体的过程,灵力就好似磨盘,一点点的把身体之前的灵力,磨灭,转化,从而融入到身体之中。
这一过程,较为缓慢,转眼间,三个月过去。
武玄天始终一动未动,他四周的天地元气,此刻已经有三分之二,全部变成了透明色,更有一些,已经碎裂。
他体内的改造,仅仅持续到了百分之一,灵力被挤压,并未完全融合。
天地元气疯狂的被他吸入体内,不断地压磨他身体中凝聚在丹田的灵力,这一过程,武玄天已经持续了多次,
随着大量的天地元气融入,他体内丹田的灵力,越来越凝聚,武道金丹越发圆润,已然到达了极限,但实际上,却是差距好似天地。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体内丹田的灵力,在这一日,咔的一声中,碎裂,在这一瞬间,从碎裂之处涌现庞大的吸力,几乎眨眼间,便把武玄天体内的所有灵力全部吸收进入其内,在冲刺着金丹。
又是不知多少岁月过去,忽然金球一震,蓦然间其上碎裂之纹越来越多,最终轰的一下,一声巨响在武玄天体内回荡,金球碎裂,大量的灵力狂猛的宣泄而出,他的元神顿时被这巨大的力量冲击,从体内生生震出三尺,想要回归时体内却出现一股大力,阻止元神进入。
武玄天元神飘在肉身上空,向下望去,一眼可以看到肉身体内的一切变化。
但见肉身,此刻随着那金球的碎裂,灵力冲击中,身体的一切经脉,全部粉碎,整个身体,就好似一个空架子,其内一片空白,只有透明色灵力!
肉身的皮肤汗毛孔,此刻全部张开,一丝丝灵力从其上钻出,环绕身体四周,一副仙气缭绕的感觉,立刻涌现而出。
少顷,那些从汗毛孔内钻出的灵力,顺着肉身的口鼻七窍,又一次钻入体内,如此来来往往,成为了一个循环。
渐渐的,武玄天的肉身好似水晶一般,透明起来,他身体上的衣衫,此刻好似融化一般,慢慢消失。
在他的体内,灵力慢慢凝结成为一条条经脉,这些经脉完全是由灵力构造,自然适合灵力流转。
他的身体上,血肉也随之有了变化,此刻他整个人看起来,好似仙人。
这一内外改造的过程,持续了不知多少时日,这段时间,武玄天的元神始终飘在肉身之上,他无数次尝试进入肉身,但始终都被阻止在外,好像这肉身不再属于他一般,无法融入。
他双手掐诀,向四周按去,立刻一道黑芒闪烁,把洞府四周包裹,形成一个密封之地。
元神也在吸收天地灵力,一股极为舒爽的感觉,涌现武玄天身心,他能感觉到,随着灵力的融入,元神渐渐越来越大,越来越凝实。
这一刻,武玄天福至心灵,他知道,当自己元神彻底凝实后,便会与肉身归一,至此,婴变成功。
可惜,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闭关中不知时间流逝,待他元神凝炼成功后,已然过去了五年时间。
五年,山洞内,武玄天的身影闪烁,出现在洞外。
“鬼啊……”
突然,一稚嫩的声音响起,让神清气爽,心情大好的武玄天面色一阵抽搐。
抬眼看去,书院诸多先生,夫子都在远处等候着。
还有了新面孔,一个小胖子,另外那个鬼叫,看似五六岁的丫头,除了有自己上一世女儿气息的丫头,还能是谁?
这丫头,这一世,名字依旧叫金怡,还是这丫头能开口后自己决定的。
资质那就更是逆天了,堪称如今整个昊天世界之最也不为过。
如今刚六岁多,差一两个月才满七岁的她,已然进入了不惑巅峰。
一手剑术,更是出奇的高深,那些洞玄境的师兄师姐,竟不是她的对手。
平时年纪轻轻,却一副老气横秋。
因为年龄的原因,在书院排名十二,深得夫子,以及诸位先生的喜爱。
“鬼丫头瞎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