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苦修到三境五品,每一天不想报仇,却连仇家在哪都不知道···”沈辞云喃喃说着,“师父说人总有自己的路要走,如果困于仇恨,一辈子浑浑噩噩,还不如回村子里娶亲成家,就此做个乡野郎中。”
陈无双感同身受,伸手拍了拍他肩头,道:“你二伯说得没错,人活着得有希望、有盼头,黑铁山崖做下这么大事来,绝不可能甘心龟缩起来,终究有查到的机会。到时候你要只是三境五品,怎么报仇?”说罢又沉吟了片刻,幽幽道:“辞云啊,你比我好。总归知道你爹爹是怎么死的,可我身在司天监,却连亲生父母是谁都弄不清楚···”
墨莉瞬间把眼神投在陈无双身上,这个看起来身份羡煞旁人的白衣少年,原来也是个苦命的。修士修士,修来修去,也脱不了命的束缚,这一方天地就如同个巨大的樊笼,困住了多少悲欢离合恩怨情仇啊,万丈红尘里,谁不是在随波逐流。
沈辞云抬头盯着陈无双,突然笑了,“无双,官卖之后,我想去洞庭南岸那座龙王庙看看,还想着去云州百花山庄曾经的地方,你若是···”
陈无双摆手打断他后面的话,道:“不久前我才说过,要去云州给逢春公再立一座剑仙庙,非去不可。”出京就遇到追杀的少年曾得了花逢春一缕残魂相助,此事一直牢牢记在心里,谷雨知道,自家公子爷骨子里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从他对薛山就看得出来。至于始终念念不忘黄莺儿的事,就没必要再提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仲平先生平日里也没少往流香江上寻乐子。
“孤舟岛,比起中土来怎么样?”谷雨换了个话题问向墨莉,一艘小渔船而已,怎么能载得动两个少年满腹的心事,沉重的气氛总得有人打破,否则就白白辜负了这么美的月光。
墨莉看出了她心思,眼中水光渐渐淡去,笑道:“岛上的山川景致毕竟跟辽阔中土没法相比,住的人也不多,全部算起来大概只有千余,相处得极为融洽,也别有一番风光。等明年从剑山回来,你们二人不如去岛上住些日子。”
谷雨点点头,看了一眼陈无双,欣喜道:“那自然最好。”
陈无双听着四周悠扬不绝的琴声,花船上的姑娘正唱着“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他心思在湖面上随着水波沉浮不定,也不知道上界超脱凡俗的仙人,是不是真的没有烦恼,修到五境十二品的修士,是不是就真的能斩断因果牵扯。
陈仲平说,剑气修到最深处,无物不可斩却。师父说得斩钉截铁,少年却听得半信半疑。自己的烦恼并不多,就算身世不明,也不妨碍他过得快活,但是司天监的烦恼早早晚晚要落在他的身上,这么一个传承了一千三百多年的煊赫王朝眼看就要崩塌下来,明知道做大人物很辛苦的陈无双,还是想要试一试。
不为别的,就想做个薛山一样的好男儿,等以后再见了面,还能跟那位誓要不死不回的汉子喝一回酒。陈伯庸和陈仲平都老了,司天监也老了,总要有年轻人挺着脊梁站在亿万百姓面前,不管前面是漠北妖族还是南疆凶兽。
陈无双站起身来,仰头冲着天上弯月举起酒碗,笑意盈盈道:“辞云啊,路还长着呐。生当为剑仙,不负活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