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说:“我也很喜欢,所以我常来这里,叔叔,下山吧,山的那边便是站台,等太阳消失的时候,108路公交车就到了。”
“嗯,走吧。”乔山双腿还是有些发软,但已经好多了。
男孩还是走在前面,乔山跟在身后。
乔山轻声问:“孩子,你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男孩语气平静:“离不开,假如你坐错车,你就会被困在这里,而我,就是上错了车。”
乔山头缓缓低垂:“没有别的办法吗?”
男孩摇了摇头,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我的灵魂已经被撕碎了一半,灵魂不完整的人,离不开,强行离开,另一半灵魂也会碎掉。”
“一半,那那个老妇人岂不是......”乔山有些震惊。
男孩轻声回答:“嗯。”
不久后,他们便看见那条沥青公路,还是和之前看见的一样,像刚铺上去的,也没有来往车辆。路边有一块公交站牌,上面写着“梦壳”两个字。
“给,叔叔,坐车需要一块钱,你应该没有吧。”说完,男孩小小的手掌摊开,里面有一枚一元的硬币。
“我有的,放心。”乔山晃了晃他的裤兜,响起硬币碰撞的声音。
“我陪你等吧,等你上车我就走,对了,不管车上有没有人,都不要说话,记住了哦。”男孩把弄着小拇指,低头说。
“好。”
乔山看着眼前玩手指的小男孩,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如果真像男孩说的,他被困在了这里,那他肯定很孤独,他的父母肯定很着急。
一想到这,乔山心中更加难受,乔山是个孤儿,父母在他五岁时因车祸双亡,而他却意外活了下来,亲戚们认为他是个灾星,他克死了自己的父母,便都对他唾弃,避而远之,从此乔山往后的人生,便是在孤儿院长大。
他很清楚没有父母的感受,他常常趴在孤儿院的阳台上,遥望外面的世界,看别的父母接自己的孩子去上学,带孩子去玩,去吃好吃的,父亲的肩膀,妈妈的怀抱,乔山已经不记得了,但他怀念,羡慕。
他很清楚孤单的滋味。
男孩似乎猜到乔山所想,低声说:“叔叔,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回不去了,但我已经不记得爸爸妈妈的样子,这是个梦境,我会慢慢忘记很多东西,不会感到孤独,你放心,只是被困在梦里而已。”
“可是......”
同情的同时,也有无能为力。
一开始他想,强行将男孩拉上车,在车上护着他,别人应该也不敢将他们怎么样,但他听到另一半灵魂也会碎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使不信,他也不敢冒险。
这时,乔山突然想起那颗白色的玉珠,“对了,孩子,你看看这是什么。”说完,乔山将那颗玉珠拿了出来。
男孩看见,双眼瞬间瞪大,红色的眼睛微微发亮,羡慕地问道:“你哪来的?”
一棵奇怪的树上,上面全部是一些白色的凸起,我不小心掰掉了一块,可里面那些金色的液体似乎融进了我手里,就剩下这个玉珠。
男孩看着玉珠盯了会儿,红色眼睛慢慢黯淡,黑色瞳孔依然有神采,像是坚定了什么,他叹了口气,目光从玉珠上离开,说:“那棵树是星原树,上面的凸起,所有美好的梦所凝聚而成的,是人们美好的愿望,而那些融入你手里的星原水,是很珍贵很珍贵的东西,可以保护你不受噩梦的侵蚀,至于这个白色的玉珠,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听月月姐说,这个玉珠更重要,她也告诉我从来没有人能够得到上面那些凸起,你似乎是第一个。”
乔山听了,若有所思,随后目光直直看着男孩。“这个对你有用吗?能不能带你离开这里?”有能带男孩离开这里的机会,他当然要把握住。
男孩摇摇头说:“并不能,是你拿下来的,就只能属于你,无法带我离开,就算离开了,我也不完整,会被撕碎的。”
男孩看着消失的太阳,眼神落寞,仿佛消失的是希望。
这时,远处出现灯光,越来越近,一辆公交车缓缓驶来。
男孩眼神落寞,看着公交车说:“叔叔,你该走了。”
乔山内心纠结,难受,他想带男孩离开这里。
他声音有些发颤地问:“真的会碎掉吗?”
“嗯。”男孩轻嗯了一声,仿佛更确认了事实。
“叔叔,那颗玉珠一定要保护好,不能弄丢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用,但应该很重要,也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做这个梦,永远不会再回到这里,叔叔再见。”
公交车停在了他们身前,余晖下,能看见这是一辆用木头制成的车,腐朽老旧,一条条黑色的裂缝盘踞在车身上,乔山怀疑它开着开着会不会散架。
“孩子,好好活下去,也谢谢你。”乔山不忍再看男孩,说完便上了车。
男孩笑着站在原地,挥着手,看着公交车沿着笔直的沥青公路远去,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地平线,黑色的那颗眼睛,随着夕阳的消失,慢慢没了光彩。
等车远到看不见的时候,他转身,缓缓走向没有灯光小镇。
乔山看着自己离男孩越来越远,男孩最后变成一个点,消失不见。
他心里五味杂陈,真希望这个梦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一个孩子不应该被孤独所困,即使他命运坎坷。
乔山很自责,可当男孩从他视野里消失后,他突然意识到,那只是个孩子,他懂什么?假如是被别人所欺骗呢?而他居然也傻到信了一个小孩子所说的。假如他拉住男孩的手,或者死死抱住男孩上车,是不是就有带男孩离开的可能,带他回到自己爸爸妈妈身边。
但瞬间另一个念头浮出,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他的灵魂......。
乔山思绪很乱,很矛盾,他们说这是梦,梦不应该是假的吗?可这无比真实,恶心,疼痛,恐慌,这些都没有让他醒过来,他头又有些发疼。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车窗上没有玻璃,车全身都是木质的,座椅也是,虽然看着老旧,但它行驶着却异常平稳,而且没有一丝噪音,前方司机,乔山看不清他的样子,黑色的布衣笼罩他全身,包括头。
晚风穿过车厢,这让他冷静了几分,头疼也缓解了几分,他拿出那颗白色玉珠,把玩着,里面那颗星星状的东西,隐隐发亮。
“浮梦石,好东西呢,先生是守梦人?。”前面司机突然开口,语气有些诧异。那声音,有些尖锐刺耳,像生锈的铁块摩擦。
乔山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询问,他突然想起男孩的提醒,“在车上别说话”,索性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向前面后视镜露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司机似乎注意到了,回答说:“星原树,只出现在梦境中,那可是守梦人所种下的树,浮梦石是守梦人去收集人们梦中美好的愿望,以此浇灌星原树得来的果实,那是有生命的,每一颗浮梦石,蕴含了不知多少美好和希望,那也可以视作守梦人的愿望,想要得到守梦人的眷顾可不容易,这么多年,得到的人,好像也没几个吧,先生真幸运。”
声音还是很尖锐,乔山听不出司机是男是女。“请保管好哦,先生有可能还会来到这里,到时候可有大用呢。”
乔山眼神微动,还能来?那孩子......
司机似乎猜到乔山所想,说:“愿先生心想事成。”
车窗外还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田野,漆黑的夜空布满了星星,密密麻麻,照亮了整片夜空,还有一轮弯月,在群星中,独特,明亮。田野里,也倒映出漫天繁星,天上有星星,地上也有星星,公交车仿佛在星空中穿行。乔山看着这夜景,若有所思,他想带那孩子离开。
司机那刺耳的声音又想起:“先生,我们到了,您醒后会忘记这个梦,愿您在每一次闭上双眼后,能有一个甜蜜的梦,感谢您的乘坐。”
乔山回过神,就到了?我还没醒啊?乔山在心想,他没忘男孩的提醒。
“准备好了吗?那,再见。”
司机说完,车门便打开了。
“嗯?什么?”
一瞬间,夜风停了,一股无比强烈的眩晕感传来,紧接着是难以忍受的耳鸣,乔山眼一黑,晕了过去。
车门关闭,乔山已从车上消失,木头公交继续往前开,仿佛没有终点,它驶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乔山置身在漆黑的水中,他无法呼吸,拼命往上游,慢慢地,他看见了光亮,但缺氧导致他双腿慢慢没力,快到水面时,他呛了两口水。
出水的一瞬间,他睁开双眼。
清晨的阳光刺激他的双眼,他用手挡住,勉强看清周围。
厕所的地板冰冷无比,昨晚应该是在这睡着了,他试着动了动。
“疼!”头顶和大腿,以及手臂,传来剧烈的疼痛。
乔山骂道:“真他妈倒霉啊!乔山啊乔山,多管闲事,自作自受!”
乔山深吸两口气,扶着洗漱台,勉强站起。
走到镜子前,镜子中的自己看得乔山很诧异,明明昨晚自己挨了几个人的打,应该浑身都有淤青和伤啊?可现在镜子里的自己,只有腿和手臂,以及头顶上三处伤,别的地方干干净净,皮肤白皙,没有任何被殴打的痕迹,尤其是自己的左臂,感觉异常有力。
“奇了怪了,难道......,昨晚有人来过?”说完,乔山便一瘸一拐去看自己的们以及卧室里面的东西,检查了许久,他总结出一个解释:“自己最近身体素质变好了,恢复能力提高了。”
乔山并不记得昨晚做的梦。
乔山穿好衣服打算去医院看看,毕竟伤口是自己包扎的,他也信不过,万一感染了就麻烦了。
他穿好衣服,一瘸一拐,正打算出门,经过厕所门时,他瞥见厕所地上有个东西,是一个球,在阳光照映下分外耀眼,乔山走过去,将它捡了起来。它通体白色,像玉一样,摸着感觉软,但捏却捏不动,而且在中心,还有一个五角星形状的东西。
“啥玩意?那小姑娘的?”
乔山拿在手中端详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这玩意儿挺好看的。”
“应该是那小姑娘的。”说完,他将浮梦石放入了衣服兜里,出了门。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声音在整座屋回荡,最后沉寂在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