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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领主石堡地下修建了一个庞大的墓宫,世代库帕领主都安葬于此。

米德大陆的人们认为将先祖的尸体安葬在居所下,就会受到先祖亡魂的庇佑,这是自巫师部族时代起沿袭至今的传统。

女仆长蒂娜·卜洛洛举着一枚荧石走在前头,在她的带领下,弗雷牵着瑟莉斯的手通过昏暗的阶梯。

狭窄长道的出口映来的光线异常明亮,抵达开阔的穹顶祭堂时,弗雷眩晕了好一阵才适应了祭堂的亮度。

抬头仰望,嵌在穹顶中央的巨圆荧石,如一颗人造太阳,照亮着整个祭堂。

祭堂是用来举办大型祭祀活动的,以这祭堂的规模,容纳千人不成问题,因此在战争时期,祭堂便会成为领地居民的避难所。

身着鲜艳华服的贵族们挺立在祭堂的中央,隔着目测十米的距离,人头涌涌的平民挤坐在青石地板上。

步入祭堂之际,无论是贵族亦或平民,都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弗雷。

大伙不约而同地沉默着,几百号人,一点声响都没弄出来,静得直让人觉着可怕,弗雷察觉到一种不安的情绪正在祭堂里蔓延。

看到儿子的出现,一身平民服饰打扮的夏莉,抱着弗雷的妹妹莉雅,从平民堆里起身来到弗雷面前。

夏莉被弗雷身旁浑身是血的瑟莉斯吓得脸色煞白,露出关切的眼神,蹲下身来细致地将弗雷身上的部件检查了一遍后,仍表情担忧地问道:

“弗雷,伤到哪里了没有?”

“没。”弗雷露出小白牙,“倒是被吓着了。”

“你啊,还笑得出来!”夏莉这才松了一口气。

“夏莉,你是没亲身经历过,那么高的魔兽……”弗雷比划了起来,刻意提高了音量,“盯着我流口水的时候,我都要尿出来了。”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笑声,一扫方才祭堂的诡异气氛。

弗雷侧头瞄了瞄瑟莉斯,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夏莉察觉到了弗雷的举动,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弗雷读懂的夏莉的眼神,掩着嘴在夏莉耳旁轻声说道:

“她亲眼目睹了父母丧生,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弗雷是个善良的孩子,平日里总能看见他的笑脸,可眼下夏莉却从弗雷笑容的隐藏下,察觉到了他那双褐色瞳眸中的忧虑。

夏莉抚摸起弗雷的脸颊,“弗雷,众神会保佑我们的。”

弗雷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他心里压根不信这一套宗教说辞,但他也清楚在这样的绝境中,只有信仰能支撑他们的精神与希望,顺势附和道:“愿众神也能保佑外面奋战的骑士叔叔、民兵叔叔。”

“弗雷,你不是能在梦中与众神对话吗?”夏莉眼神中流露出期待,“你可以在梦中向神明大人请愿。”

弗雷察觉到了周围许多人也向他这位‘众神宠儿’投来了炽热的目光,苦笑了起来,“我今见着太多血腥的场面,可能无法入睡了。”

此话一出,四周炽热的目光为之黯淡,弗雷灵机一动,拔高了音量,补充了一句,“但我会恳求众神告诉我们一条求生之路。”

周围乡亲的眼中又重新有了光。

“孩子,你叫什么?”夏莉蹲到瑟莉斯身前,用衣袖替她擦拭着脸上已经干掉的血迹。

瑟莉斯眼神空洞,未作回应。

“她是瑟莉斯,阿兰的女儿。”弗雷介绍道。

“阿兰?!”听见这位曾经作为女仆服侍过自己一段时间的故人之名,夏莉立即向弗雷投来了惊愕的目光。

弗雷掩嘴在夏莉耳旁,轻声提议:“夏莉,我们家能收养她吗?”

夏莉郑重点头,“我们要替阿兰照顾好她。”

夏莉的目光转向一边的女仆长蒂娜,吩咐道:“蒂娜,带她去清洗一下。”

“抱歉夏莉小姐,我是库帕家的女仆。”听说蒂娜是贵族出身,虽然她的家族已经衰落,但她仍旧喜欢显摆作为贵族的体面,尤其是在平民面前。

蒂娜的言外之意,她不愿为这个平民女孩效劳。

“我也是平民的女儿。”夏莉牵起了瑟莉斯的手便往祭堂大门走去。

弗雷来到女仆长蒂娜身旁,扯了扯她的裙摆,面露微笑,“蒂娜阿姨,你蹲下身来,我跟你说些悄悄话。”

蒂娜照做,弗雷掩着嘴,在她耳旁轻声说道:

“蒂娜阿姨,在众神面前,没有贵族与平民之分,你今日的傲慢,必将遭受众神的惩罚,这是众神给予我的教诲!”

蒂娜闻后,脸色大变,当即起身去追夏莉和瑟莉斯的背影,弗雷也跟了上去。

其实弗雷早就发现,跟这个世界的人,尤其是蒂娜这种偏执的贵族沟通,讲道理往往是行不通的,但如果假借神的教诲,他们就会老实听话。

“夏莉小姐,请饶恕我刚才的无礼。”蒂娜拦住了夏莉,行了个贵族礼,“请务必让我来为这个女孩清洗身体。”

在夏莉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的时候,蒂娜就抢着夺过了瑟莉斯的手,牵着她往石堡地上的洗浴间去了。

夏莉看了眼悠悠跟在她身后、满脸得意的弗雷,立刻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好奇道:“你跟蒂娜说了什么?”

“秘密!”弗雷微微笑着。

弗雷的秘密太多了,作为他的母亲,夏莉清楚如果这孩子不主动交待,即便继续追问下去也只会被他忽悠敷衍。

“帮我抱一会儿莉雅。”

夏莉把怀中的莉雅递给了弗雷,她还是有些担心蒂娜会粗暴对待瑟莉斯,她得跟上去盯着。

弗雷一边逗着怀中的妹妹莉雅,跟在夏莉身后。

莉雅用冷漠的目光盯着弗雷目不转睛,说来这妹妹也奇怪,自打出生开始就没哭过,他为此还一度担心过莉雅是不是患有小儿痴呆。

后来弗雷才在无意中发现,莉雅只是喜欢默默地观察着身边的一切,她那双鲜红瞳眸的背后,总感觉跟他一样藏了具年长的灵魂。

“莉雅,你悄悄告诉哥哥,你是不是穿越者?”弗雷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试探了,“你要是穿越者,就往右边看,要不是,就往左边看。”

莉雅闭上了眼,就跟没听到一样,弗雷怎么跟她说话都没反应,假装睡着了。

弗雷叹了一口气,“莉雅,不管你是不是穿越者,反正这辈子,你都是我的妹妹,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莉雅瞬间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盯住弗雷,眸中泛起泪光。

弗雷露出笑容,用拇指在莉雅娇嫩的鼻尖上刮了刮,“喜欢哭鼻子的女孩,长大了可不好看,笑一下嘛,哥哥还没看过你笑。”

莉雅又闭上了眼,装作没听见。

“诶,莉雅!别无视哥哥啊,笑一个嘛!”摊上这么一个高冷的妹妹,弗雷觉得自己日后有得头疼了。

弗雷跟着莉雅来到洗浴室后,刚好撞见蒂娜在为瑟莉斯褪去衣物,没看几眼便被察觉到的夏莉赶了出来,弗雷只好在石堡里瞎转悠起来。

他顺着领主雅伯尼·库帕大发雷霆的声音,来到了位于石堡三楼的议事厅。

“领地的存粮为什么只有这么点!”

雅伯尼劈头盖脑地质问着面前的仓监官米隆·伍德,原因是刚才米隆告诉他,仓库里的存粮最多只能维持十天的口粮。

一旁的执政官贝利斯·布瑞拉也帮着解释起来,“雅伯尼大人,原定在五天后举行丰收祭,以往都是丰收祭后才收成,还没来得及收成的粮食,都被外面的魔兽糟蹋了,养殖场里饲养的那些家畜,也被魔兽糟蹋了,如今已是夏末了,以往这个时候,仓库里剩下的粮食都不多。”

“看来只能带着领民突围,到巴诺城投靠伯爵大人。”年逾九十岁的骑士长凯恩·巴斯老爷子穿着一身厚重的黑色骑士甲,猛地站起身,向雅伯尼投去决绝的目光,“雅伯尼大人,该做出决定了。”

雅伯尼重拍会议桌,一口否决了凯恩的提议,“带着这么多领民,是没法从兽潮中突围的,这会把他们全部害死。”

库帕村有两百多户人,那些存活下来的,现在就蜗身在地下祭堂的村民,少说也有五六百号人,弗雷觉得雅伯尼的判断没错,带着这么多人,就凭那十几号骑士,是绝对没法从魔兽潮中突围的。

“雅伯尼大人,把大部分的粮食留给平民,我们带上足够的口粮,带着骑士与贵族突围,到巴诺城求援如何?”米隆提议到。

“如此大规模的魔兽潮,帝国史书中亦从未记载过,依我看,即便巴诺城的军队倾城而出,也未必对付的了这股魔兽潮,没准巴诺城现在也已经被魔兽潮包围了,若他们都自身难保了,哪还会派出军队救援我们!”凯恩老爷子毫不留情地驳斥了米隆天真的提议。

“雅伯尼大人,凯恩大人和米隆说得都有道理,我比较赞成米隆的提议,现在顾不上平民了,先把贵族转移到巴诺城吧,如果伯爵大人不愿出兵救援,我们再另想办法,去求求公爵大人,肖恩少主身上流着阿诺德家族的血,公爵大人不会对姻亲家族见死不救的。”贝利斯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雅伯尼很了解米隆和贝利斯,这两个怯弱的部下,他们心里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平民,只想着自己躲到巴诺城里避难。

雅伯尼又重拍了一下桌子,“抛弃领民,绝不是一位领主该有的作为,我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领民!”

见雅伯尼发飙,会议厅内的一众官员都闭口沉默了。

众人沉默之际,抱着莉雅站在会议厅一角的弗雷,缓缓开口:

“雅伯尼伯伯,各家各户都有些存粮,如果让骑士叔叔们把各家各户的存粮收集起来,缩减口粮供应,应该能多维持一段时间,不妨派人向你们说的伯爵大人求援试试,没准他愿意帮助我们。”

一看到弗雷出现,雅伯尼立即露出喜出望外的眼神,小跑到弗雷面前将他抱了起来,放在会议桌上,一改方才脸上的怒色,露出和蔼的笑容:

“弗雷,没吓着吧?”

弗雷也跟着微笑起来,“要是麦克叔叔来晚一些,我就要被吓尿了。”

众人哄堂大笑,一扫方才会议厅内沉重的气氛。

“雅伯尼伯伯,我没打扰你们谈正事吧?”

“没打扰,你的主意很好,帮伯伯大忙了。”雅伯尼拍了拍弗雷的肩膀。

“那您可得给我奖励,等我长大了,您得任命我为库帕领执政官。”

弗雷顺势开起了玩笑,惹得众人再度大笑。

雅伯尼大笑着,揉起了弗雷的脑袋,“小家伙,等你长大了,若是愿意,当库帕领的领主都行!”

“别别别,千万别!您要是传位给我,肖恩哥哥还不得成天拔剑追着我砍。”

众人又一阵大笑。

雅伯尼话锋一转,“弗雷,你母亲在哪?”

“她在洗浴间呢,这会儿应该已经完事了。”

“翰西。”雅伯尼看向了执政官的助手翰西·乔尼,“把夏莉小姐请过来。”

未等翰西走出议事厅,女仆长蒂娜惊慌失色地闯了进来。

“雅伯尼大人,夏莉小姐和夫人起争执了,夫人对夏莉小姐动手了。”

雅伯尼闻后瞬间板起了脸,眉头皱了起来,转身大步离开会议室,随蒂娜一同前往事发地。

弗雷叫住了翰西,让他帮忙把自己抱下会议桌,也跟着众人一同去看戏了。

路上,弗雷心想完蛋了,倒不是在担心夏莉,而是担心蒂娜口中的那位“夫人”珀尔赛·克拉克,她是雅伯尼的第二任妻子。

弗雷尤记得,上一次珀尔赛对夏莉动手,直接被雅伯尼扔进了地牢里关了三天,期间一点吃的都不给,雅伯尼教训起这位比他年轻了二十岁的美娇妻,可是一点夫妻的情面都不念,弗雷就没见过能对自己老婆这么狠的男人。

上次要不是弗雷偷偷到地牢里给珀尔赛送吃的,连着三晚给她讲故事哄睡,把她感动得稀里哗啦,处好了关系,不然以珀尔赛的性子和暴脾气,被放出地牢后,还不得私下里找人对他们一家狠下杀手。

弗雷在心中祈祷着,雅伯尼,你可别给我出送命题啊,你是不知道你这老婆有多难哄!

众人随着雅伯尼的步伐,来到了争执的发生地,位于一楼的会客厅。

夏莉的左脸上有着一个非常显眼的巴掌印,凶手显然是那个被女仆们合力拉住却还在闹腾不停的珀尔赛。

被夏莉护在身后的瑟莉斯,显然被撒泼的珀尔赛吓到了,她身上穿着珀尔赛儿子费曼小时候穿过的旧衣服,上面还被撕扯出了几道口子。

弗雷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瑟莉斯没有换洗的衣物,夏莉便让蒂娜去翻费曼小时候的旧衣服给瑟莉斯先穿着,结果被珀尔赛撞见了,一个平民女孩穿着自己精挑细选送给宝贝儿子的衣服,彻底激怒了珀尔赛,珀尔赛想把衣服从瑟莉斯身上扒下来,被夏莉制止,于是跟夏莉起了争执,珀尔赛一怒之下扇了夏莉一巴掌。

女仆们见状迅速拉开制止住珀尔赛,女仆单方面制止珀尔赛的行为让她觉得自己丢了作为夫人的脸面,伤到了自尊,这才依依不饶地撒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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