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剑居内,苏锦麟从噩梦中惊醒,满身冷汗。
梦境里,相比较上一次,他更加仔细的观察了那个无边无际的洞窟,不知怎的,他总觉得洞窟之上的山岳峰峦好似在哪里见过,非常熟悉。
他心有余悸的记起了那几声宛如九霄惊雷般的野兽嘶鸣,几欲震得他魂飞魄散。
而对于那个冷言冷语的神灵陈水,他只觉得,在他被木簪子带出梦境之前。
陈水高举右手,自上而下,轻轻按下。
那么简单得一个动作,其威势可能就如宋玺的符箓般,遍地生惊雷,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渐渐想起。
陈水说她一直在等他。
她喊人人尊称为卢前辈的老酒鬼,小卢。
她说要破开天幕,去星河,与那人当面对峙。
大限将至,强弩之末,雀儿仍不肯与她见面,等等。
苏锦麟头疼欲裂,他揉了揉眉心,摘下木簪子,他心中有一问,不吐不快。
……
白衣胜雪,腰挎雪白刀鞘的少女,自进去大剑炉后,就潜心研究起那柄刻满符箓的精罡锤,暗暗赞许。
江滚滚则在空旷的剑炉里东奔西跑,一刻也停不下来。
片刻之后,悬挂于剑炉正南边的彩绘壁画《云雾大泽》忽然有薄光流泻。
余音闲庭信步的走了过去,唤过江滚滚,她指了指壁画某处,轻声道;“喏,师父说他们家的地下运河就在这里。”
“这幅壁画被极其高明的符箓天师‘写’了阵法,类似于短暂的开辟一方小天地,只有丈许宽长。说白了,这幅画是供人去往那条地下运河的桥梁。”
少女话音刚落,壁画如花魁妩媚的腰肢般,渐渐活灵活现,最后竟是扭动起来,其中的一朵青云摇摇晃晃,一会儿缩小一会儿涨大,然后猛地扎出墙壁,如鲤鱼跃龙门般飞至少女身下,溅起一片雾花。
余音牵着江滚滚的手,悠哉悠哉的踩上青云。
倏忽间,青云包裹住少女和男童,不断缩小,重新跃回画中。
空旷的剑炉内,火光摇曳,再无一人。
玉砚山与临边的大崖山,绿窗山的接壤之地,有一条宽阔湍急的地下运河,自西往南入海。
滔滔不绝,已有千百年之久。
地下运河的源头,有位凤表龙姿的中年男子正仔细打量着水质的阴阳轻重变化。
忽然,他身后有一朵青云凭空出现,然后化作缕缕袅烟消散。
冷峻如山的少女,堪堪望了一眼中年男子,忽然想通了一个萦绕在她心间多年的问题。
男子相貌堂堂,气质儒雅。
怪不得师父那样的女中豪杰会嫁为人妇,为人母。
原是其夫君真真迷人。
她轻声道;“师……丈?”
苏淮南转过身,笑颜逐开。
“剑宗余音,拜见师丈。”少女轻轻作揖,就欲按宗规俯身三叩九拜。
毕竟师父的夫君,也算师父。
苏淮南哑然失笑,伸手托住少女,愈看少女愈欢喜,他一脸慈祥道;“小余音,这些繁文缛节完全不必,你是夫人在手札里千叮咛万嘱咐的大人物,亲如闺女,你啊,随意些,不要恪守成规,就把这儿当作自己家,由着你性子来便是。”
余音点了点头,淡然受之,她那个美若天仙的师父成天就是这套说辞。
儿媳妇,亲上加亲,我夫君很好看,但我儿子更好看,等等。
苏淮南忽然说道;“剑宗余音?多不讨喜。”
他思量道;“应该是余音绕梁的余音。”
少女沉默不语。
苏家这对父子,真真讨人厌。
苏淮南视线绕过少女,望了望躲在少女裙摆后的男童,微微惊讶,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吩咐道;“去吧,尽量别游远了。”
江滚滚笑得合不拢嘴,也不顾余音答不答应,放下竹箱后,就从岸边一个猛扎,跃入地下运河之中,欢快戏水。
就像口干舌燥之人,见着了琼浆玉液。
他深呼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隐约间,有一道大蟒黑影,转瞬即逝。
男童离开后,苏淮南气势陡然一变,从儒雅转为敛锐。
他亦如一柄尘封许久的剑,即将出鞘。
苏淮南是谁?
名震三界,比肩天地鬼斧神工的铸剑宗师。
他的故事,如千里剑气,绵绵长长。
绝不是表面上一个剑庄庄主和满身铜臭的商人这么简单。
苏淮南略微惋惜道;“小余音,很不巧,镇压钟山老祖肉身的半仙剑‘镇狱’,你暂时还取不走。”
“剑中孕育出的神灵自半年前洞悉到烛龙老祖的怨灵即将复苏,直接远遁逃离千里之外了,毫无音讯。不过卢前辈说了,待石剑破裂,裸露出剑身本体之际,它不得不回来。”
余音闻言,拎起银色小酒壶,抿了一口酒,轻声道;“无妨,反正我定会取走,迟些早些罢了。”
余音忽然想到什么,她放下酒壶,语气凝重道;“只是我怕送剑回去晚了,酆都洞天那边的大剑阵会有瑕疵……”
“三年前的一场山巅战事中,压阵的十二柄半仙剑之一,‘天在水’,被某位大妖老祖以玉石俱焚的方式,孤注一掷的打碎,虽说事后经由悬瀑山几位老剑仙出手修缮,可‘天在水’剑身损毁程度实在太大,已经无法挽回。难能可贵的是,剑中之灵自愿燃烧寿元,强行压阵。”
余音有些落寞,她叹息道;“而现在,‘天在水’的剑灵已经油尽灯枯。师父愁眉不展了三天三夜,最后派我来取‘镇狱’,以带回酆都洞天,压阵。”
苏淮南自然知晓这些不足凡人道也的山上战事。
其实自剑祖镇压九妖之后,魔界依旧蠢蠢欲动。
在凡人看不见的天地间,神仙斗法,伏尸百万,战火陆陆续续何止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