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风雪已停,静雪阁的血腥之气依然浓烈。
博山炉上焚着上好的安神香,本也是十分宜人的味道,如今却同血腥味儿混在一起,实在是不怎么好闻。
许静辰雕像一般盯着榻上人事不知的慕容婵,桃目猩红疲态尽显,脸色几乎同慕容婵一样差劲。
昨晚慕容婵自昏迷中醒来,得知腹中双胎没有保住,一时不堪承受,于悲痛欲绝中再度昏迷,许静辰放心不下,便执意守在榻前,时刻操心着她的动静,一夜未曾合眼。
只是他的痛苦并不比慕容婵少,心力交瘁之下,一整夜的苦熬无异于雪上加霜,全靠非同寻常的意志力抵死强撑着,人才没有倒下。
到了该上早朝的时候,慕容婵依然没有动静,许静辰有些恍惚地起身,去流云阁梳洗换衣,强打精神去做一国储君该做之事。
早朝之后,换下朝服,该请的安都请过,再回到静雪阁之时,慕容婵终于苏醒,却似丢了魂魄一般,双眼无神地倚在垫枕上,一言不发,亦不肯吃药。
“殿下,公主这个样子,可怎么办呢?”可儿带着哭腔,看向许静辰的眼中满是无助,一旁的珍惜虽未言语,却也看得出共情之色。
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慕容婵,许静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敛眉瞥向可儿与珍惜,语气平和却略显低沉道:“把药留下,你们都先出去吧。”
“……是。”
可儿稍作犹疑后,应声放下药碗,再看了一眼自家公主,默默欠身离去。
珍惜却未应声,只跟着可儿欠身一礼,待可儿出去之后,方回头看向许静辰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轻唤道:“太子殿下。”
许静辰闻声转头,有些疲惫地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珍惜不自觉暗攥衣袖,清澈如水的杏眸中带着些许惶恐,但更多的,还是关切之色:“殿下,也要保重自己。”
说出这句话以后,珍惜似乎不敢再看许静辰的神色,忽然垂下头去,不甚自在地再次欠身,不待许静辰回应,便惶惶然道出一句:“奴……奴婢告退。”
便逃避似的转身出去了。
许静辰只是有些怔愣,待珍惜离去后,也没心思细想,回头看向慕容婵,努力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极尽温柔地于妻子榻前落座。
低眉轻握慕容婵冰凉的右手,仔细捂于自己微烫的掌心,许静辰缓缓抬眼,十分怜惜地看着慕容婵,柔声唤道:“婵儿。”
许是掌心的温度过于火热,又许是轻唤的嗓音过于柔软,慕容婵虽未应声,人也未动分毫,呆滞的眼眸之中却瞬间涌出清泪。
许静辰见之一阵揪心,却不敢表露出来,便不自觉将慕容婵的手握得更紧,默然半晌后,继续温言道:“婵儿,等你好了,我……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你听我的话,把药喝了,好么?”
我们还会有孩子的……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可是很多时候,人就是需要这样的谎言。
两行清泪决堤而下,慕容婵双唇颤抖,终于发出了啜泣之声,许静辰强忍心绪,默默拿起一方绢帕,一点点拭去慕容婵脸上的泪痕。
这一拭,慕容婵彻底崩溃,眼泪更加放肆地往下掉,人也终于开口了:“殿下,对不起,对不起……”
慕容婵一叠声地说着“对不起”,许静辰最后的防线终是被击破,拭泪的手突然开始发抖,最后绢帕脱力飘落,自责痛哭到浑身颤抖的慕容婵,被许静辰紧紧拥入怀中。
在慕容婵看不见的地方,许静辰落泪无声,痛苦地闭眼蹙眉,一手轻轻抚着慕容婵脑后的青丝,竭尽全力给予着对方最大的安慰和依靠。
“不是你的错,婵儿,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回春散……李南风的良苦用心……如今,他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