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音乐餐厅里，第一次见到的她，齐耳短发，身穿粉蓝色嵌白色条纹上衣，孔雀蓝色背带长裤，白色帆布鞋。她不怎么说话，偶尔笑起来露出贝壳似的牙齿。在一群姹紫嫣红，活色生香的女孩们中间略略突兀。

我是在吧台里清洗杯子的间隙看到的她，彼时是夜里十点，餐厅转换为酒吧模式，她和同伴走近吧台，来观看林昂正在表演的花样调酒。她微昂着头，心无旁骛，忽明忽暗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或许是她的站姿标准，身体僵直因而与周围人群随意放松不同，所以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的表情随着酒瓶在林昂手里翻飞起舞而起伏波动，当酒瓶从高处落下来，似乎要落到乔扬身上的时候，她居然倏忽转过头去，似乎害怕看到可能出现的危险。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叫好声的时候，她才转过头来，嘴角微微翘起，如释重负的表情，那一瞬间，世界突然安静了，我只听到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一整个晚上，我的眼睛再也没离开过她。

她喝加冰的白葡萄汁，只吃蔓越莓曲奇和杏仁。她讲话的时候喜欢专注的看着别人的眼睛，她不时陷入沉默，然后突然受惊似的望着周围的人群。在灯光迷离的酒吧里，她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时候，眼神会突然变得明亮天真，她看天花板顶部悬挂的蓝色布幔，不断旋转的琉璃球，和舞台上弹着吉他的歌手，常常露出孩子般迷醉表情。

她的脸上没有涂任何的化妆品，灯光亮起的时候，泛出苍白的颜色。墨黑头发顺从的贴在耳后，两只白白的耳朵小而精致。坦白说，她长得还算漂亮。略带点婴儿肥的脸颊上，眼睛圆圆的，鼻头微微上翘，唇形优美，只是身体略略单薄，像正在发育期的孩子。

林昂看出我的异常，凑近我的耳朵说：“你小子今天不对，两只眼睛一直在冒绿光，一定有情况，快说看中哪个女孩了。”我没有理会他，她在起身准备离开。

“出去一下。”我熄灭手里的烟，匆忙走掉。不顾林昂在我身后大喊：“等等我。”

酒吧的门口，一群人叽叽喳喳，她背黑色的双肩包，走在队伍最后面，心不在焉。我戴上耳机，装作同行的路人。播放器是关着的，她们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落在我的耳朵里。我却始终没有听到那个女孩开口说话。

十字街口，她与那群人挥手道别，一个人站在街边等出租车。我在距离她两米左右梧桐树下，饶有兴味的观察她。独自一个人时，她显得放松很多，像绷紧了的弦一样的身体松驰了下来，无论是撩起额前的碎发，还是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她的举止都自有小女孩的那种憨态。她习惯低着头，偶尔抬起来看是否有空的出租车经过，似乎并不着急回去。她应该不热衷于追赶潮流，发型和衣服的款型都不是最近流行的，鞋子也是普通的款式，但穿在她的身上有着属于她自已独特的味道。

林昂打电话过来，被我挂掉了。我知道他一定很好奇我突然间表现出来的异常，他也一定会质疑我追出来的初衷，我只想在这样的一个月朗星疏的夜晚，远远的欣赏一个陌生的美丽女孩，如同欣赏一幅画那样，仅此而已。

不久，她等来一辆出租车，坐进后排车座。车子从我的面前驶过，梧桐树叶在她的脸上投下阴影。她的目光漫不经心掠过我，然后车子很快将我远远甩在身后。但只是这漫不经心的一瞥，让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等不及回到酒吧便发了一张苍促之中拍下的照片给林昂，让他帮我找到那个女孩。不久，林昂回我照片太模糊，无从下手而且是背影照，几乎没有找到的可能性。末了，他还不忘讥讽我在追求女生方面是菜鸟一只。我无心理会他的调侃。

“这个月你将多四天假期。”

“？？？”他发来三个问号。

“月底奖金翻倍如何？”

“纳尼？铁了心为难我是吧？”

“找到她是有难度，但依你的能力，应该没问题。再加国内旅行一次，费用全包。”

他耐不住，打来电话兴奋异常。“能让兄长下此血本的妖孽我真的很好奇。兄弟我分文不取，我只求那引得你凡心蠢蠢欲动妖孽的本尊现身。你放心，我使尽洪荒之力也要帮你找到她。”

挂断电话，我长长的吁了口气。胸腔里像被一辆重型卡车狠狠辗过的疼痛感依然清晰，我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点上一枝烟。接下来我所能做的事只有等待。我从不习惯这样的等待，心情有些忐忑，有些不安，有些焦灼，有些犹疑，像初饮口感古怪的乌贼墨鸡尾酒。

我的脑海里反复回放那个女孩的各种画面，终于找到她的眼神轻易打破了我的防备，直抵我的内心的原因。绝不是一见钟情，而是一见如故。她的某些神态，让我想起了个女孩。

我在深夜冷清的街道上徘徊了近两个小时，然后决定回家。澡也懒得冼，倒了一杯冷水胡乱喝掉，打开电视，陷在沙发里，看那些无聊的电视节目。

随着夜色的消退那个女孩对我的吸引力在慢慢降低，在乔扬回复我的电话打来之前，想要再见到她的迫切心情，已经平复。他因为没有能帮到我找到那个女孩而遗憾，我对于这个结果更多的是释然。与很多人的缘分如此，人群中惊鸿一瞥，但很快如浪花入海，永不再见。这是命中注定，勉强不得。

“从门口监控视频截图下来的照片，我看了好多遍，那个女孩吧长得算不上惊为天人。哎，她能让你这个女性绝缘体瞬间失控，我真是无法理解啊!这么多年你一直不找女朋友，我以为你是眼光太高，可那个女孩没胸没屁股，怎么看都像是个未成年，你咋就春心荡漾了呢？”

我在烘焙厨房准备晚上的甜点时，乔扬倚在门上开始对我追根究底。

我懒得对他解释因由，否则依他的个性，我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耳根子甭想清静了。

“她很撩人。”我想尽快满足他的好奇心，阻止他继续问下去，便随便找个理由唐塞他。

“蒙我呢。我是第一天认识你吗？”他朝嘴里扔个果仁接着说道，“我给你介绍的那么多女孩，哪个不比昨晚上那位撩人？”

“那是你的看法，我只觉得昨天晚上的那个女孩还可以。”我轻描淡写道。

“真的只是可以？”他嬉皮笑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