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中书并不是他的名字,而是官名,只因曾在蔡京的举荐之下做过中书舍人,是正二品的官儿,因此常被称作中书,后来虽出任大名府知府,但称呼却被沿用下来。
此人贪赃枉法,跋扈专横,敛财无度,与蔡京除了翁婿关系之外,还是一个捞钱的抓手,每年十万贯的生辰纲不是小数。
可令人费解的是,他身为蔡京女婿,居然敢明目张胆逛青楼,还舍下百两黄金,是真不怕蔡京羞恼?还是另有所图?
陈平安关心的不是这个,他玩味地看着周彦,不,应该称作林灵安,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些端倪。
可是并没有,林灵安神色超然,完全不在乎这些。
这股从容不似作伪,是发自内心的不在意。
事实上,这也是陈平安好奇的地方,林灵安眠花宿柳,不知招惹了多少风流债,可真正让他挂在心上的女人,却一个都没有,包括吴青衣。
真的没有!
好像日久生情这句话对他完全不起作用,也或者是因为每次都是露水缘分,压根就没有“日久”,更难以“生情”。
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彻底激发起女人的占有欲,让她们因“敌人”存在而更在意——谁知道呢,女人的想法,大概连她们自己都不懂吧。
陈平安喝了一杯,换了话题:“你哥哥似乎不太喜欢和尚?”
“确实不喜欢!”林灵安道:“早年他流落在外,游历于淮水、泗水之间,因为一口吃的,曾经做过和尚,那帮秃驴着实欺辱过他。因此,他便发誓,迟早有一天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陈平安点了点头,再与林灵安枯坐一会,便起身离去。
数道眼光随即集中到他身上:
一个是吴青衣,猜到了他是《杏花天影》的作者;
一个是梁中书,眉宇间带着淡漠的戾气,如看死人;
最后一个竟然在三楼,反身一看,却不是刚才那俊秀小哥,而是李师师,可惜陈平安现在并不认识她。
“小乙,这便是那厌胜陈家的公子,听说正是他破了蔡绦被杀案。”
小乙姓燕,又名燕青。
燕小乙恍然大悟:“哦,是他!我在员外家见过他父亲……想不到那等迂腐之人,竟能教出如此机灵的儿子!”
李师师问:“你能看出他机灵?”
燕小乙道:“我们做小厮的,察言观色是基本技能!我不但知他机灵,还知道与他对坐的那个小哥,也不是普通人!”
李师师依言望了过去,早已没了林灵安的踪影!
她也没在意,又道:“小乙,你素来办法多,帮我打听打听,是谁写了这曲杏花天影?”
燕小乙点头应下。
……
欢宴终有尽时,一个时辰后,摘星阁的人陆续三五成群离开,留宿的客人也都回房歇息去了。
某个雅室之内,吴青衣和梁中书对坐,气氛并不旖旎。
“青衣姑娘,你是犯官家眷,自小在这是非之地长大,虽有才情,到底出身差了点,我所说的那人,绝对不会委屈了你。”
面对梁中书的循循善诱,吴青衣说道:“青衣出身低微,哪敢高攀,更何况不知道那位是何人?”
“那位姓赵!”梁中书食指向上指了指。
吴青衣神色大骇,进而心脏砰砰跳动。
她如今的所作所为,包括与李师师争斗,不就是为了后半生吗?
为了这个目标,纵然心里虽极爱“周彦”,甚至主动舍了身子,却还是不敢让人知道。
如此行为,比起“周彦”的不爽,她更感到委屈,明明爱极了、甘愿极了,却行如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