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柯见她同意了,伸手帮她把鞋子脱了下来,然后就发现了鞋头上的一抹红色。
他顿了顿,手指微微颤抖着覆了上去,却没抹掉那抹红色,只好把鞋子放在了一边。
然后起身,让姜喻躺好在床上,把被子拽过来盖到她身上后,伸手在她眼前一抹。
“好了,阿喻,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拿开手,姜喻已经闭上了眼睛。
庭柯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下一秒,姜喻又唰得一下,睁开了眼睛。
“小喻这是怎么了啊?被,被欺负了吗?”
姜妈妈收在姜喻卧室门口,见庭柯出来后,忙不迭得开口问道,语气里满是担心。
庭柯轻轻关上门后,往前走了几步,远离了卧室后才缓缓开了口,跟姜妈妈说清楚了下午的事情。
“……所以她被吓到了,而且那也是她的好朋友,目睹自己的好朋友在自己面前跳楼,她肯定是不好受的,我们明天放一天假,阿姨你多多关心她的情况呢。”
姜喻直愣愣盯着天花板,听着门外的声音飘进来。
“哎呀!怎么就……唉……”
姜妈妈想说些什么,最后全化成了重重的叹息,“行,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阿姨,那我先走了。”
“这次不方便,下次来玩啊。”
门咣当,被关上了。
姜妈妈走到姜喻卧室门前,抬起手正准备开门,手却停了下来,过了几天,门口传来了脚步声,随后安静了下来。
姜喻看天花板看到眼睛酸,然后闭上了眼睛,缓缓睡了过去。
庭柯回了家,家里只有庭妈妈一个人,正在看电视剧,听到门口的动静,转过头看了一眼。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学校放假。”
“嗯?高三不是刚考完试吗?你们怎么放假了?”
“学校出了点儿事。”
庭柯进了卫生间,随后关上了门,声音通过卫生间的门再传出来,变得闷闷的。
察觉到庭柯心情似乎不太好,庭妈妈也闭上了嘴,不再讲话。
卫生间里,庭柯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然后抬头看向镜子。
明亮的灯光下,镜子里的人,面色惨白的不像活人。
庭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洗完没擦去的水还附着在掌心里,仔细看,手掌还在不停轻微得震颤着。
再怎么心态好,他也只是个高中生,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镇静。
晚上,庭妈妈做好了饭,才收到了庭爸爸的电话。
“喂?什么?今晚又加班啊?好吧好吧,那就不等你了啊,谁?小柯?他没事啊,怎么突然问这个?行行行,快去吧。”
庭妈妈挂掉电话,看向了庭柯。
“你爸爸怎么突然问起了你啊?你不会又在学校出什么事了吧?”
庭柯舀汤的勺子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把汤舀进自己碗里,说了一句:“没有。”
幸而庭妈妈是个心大的,也没有追问。
夜色降临,窗外又响起了蝉鸣。
陆希泽背靠着阳台蹲了下去,佝着身子,双手抱膝,觉得耳边一声声的蝉鸣特别烦,烦到他想出去把它们都弄死。
直到蝉鸣消失,陆希泽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像座雕像一样。
庭柯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就是斯念面色安详的躺在地上的样子,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脑后却逐渐红了起来。
那是她的血。
庭柯突然睁开眼睛,眨了眨眼,然后起来坐到了书桌前,把赫敏攥在手里,细细抚摸着。
“我叫斯念,不是那个思念啦,是斯文的斯,你叫什么?”
“陆希泽难道不帅吗?我觉得他挺帅的。”
“我做甜食的手艺特别好,明天带给你尝尝啊。”
“猫猫头好吃吧?都是给你的。”
“好啊,当然可以教你了。”
“姜喻,陪我去楼顶待一会儿吧。”
“姜喻,富贵好可爱,好软!”
“姜喻,你真的舍得让富贵在我家里待啊?”
“姜喻……”
“姜喻……”
白茫茫一片中,无数个斯念出现在姜喻周围,脸上都带着笑,小小的梨涡特别可爱。
姜喻仿佛也被斯念的笑容感染了一样,也笑了起来。
这些斯念同时张嘴说话,刚开始还听不清,后来所有的语言都汇成了一句话:
“姜喻,我终于自由了。”
天空,地面,四周,逐渐染上红色,斯念的身影也淡了去。
“不!不!不要!”
姜喻伸出手去抓,却扑了个空,她眼睁睁的看着斯念的身影从她面前消失,却无能为力。
“不!”
床上的姜喻眉头紧皱,眼皮下眼珠乱转,嘴里还喃喃说着些什么,然后,睁开了眼睛。
姜妈妈自从庭柯走了以后,就没进姜喻的卧室。
卧室里没开灯,窗帘也没拉,如水的月光倾泻了进来,让卧室里不至于那么黑暗。
姜喻坐了起来,看着窗外的月亮,很大,很圆。
寂静无声里,眼泪划过了姜喻的脸颊。
她终于,哭了出来。
姜喻蜷起双腿,把脸埋在膝盖里,无声的落起了泪。
这晚,有许多人都失眠了。
第二天,姜喻一睁开眼,发现太阳已经升到当空了。
她坐起来,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模糊,不仅模糊,还有些刺痛感。
姜喻下床在镜子前照了照,发现自己的一双眼睛已经肿成了桃子,双眼皮都消失了。
“我说怎么这么痛呢。”
姜喻手抚上自己的眼睛。轻轻碰了碰,立马疼得嘶了一声。
她去找姜妈妈,问她有没有什么给眼睛消肿的方法。
原以为姜妈妈看到她这幅样子,一定会问些什么,结果姜妈妈什么都没问,只是麻利的切了两片土豆,让她贴在自己眼睛上。
姜喻拿着两片土豆片,进了卧室,仰躺在床上,然后把土豆片放在了眼睛上。
直到下午,她的眼睛也好了一些。
一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姜喻背着书包进了学校,很明显,跳楼事件给他们都带来了不小的影响,校园里都安静了不少,一路走来,姜喻都没看到有打闹的人了。
走到澍泽楼下,姜喻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像是约好了一般,进进出出时都默契的绕过了一块地方。
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直直的走了过去,然后在斯念躺过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地面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根本看不出来一天前这里还躺着一个女生。
姜喻今天破天荒的穿了一双黑色的鞋子,那双沾了血迹的鞋子,她也没洗,只是放了起来。
她抬头,看着高高的教学楼,想象着斯念站在楼顶,张开双臂,感受着风,然后,毫不留恋的一跃而下。
跳下来的过程中,斯念感受到她想要的自由了吗?
姜喻不知道。
“阿喻,怎么不进去?”
在所有人都避开那块地方时,站在那里的姜喻就像个怪人一样,格格不入。
现在,又多了一个。
庭柯从背后拍了拍姜喻的肩膀,等到姜喻转过头后,冲着她笑了笑,然后,不由分说,揽着她的肩膀走了进去。
教室里都比以前安静了不少。
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偶尔跟同桌低声说两句话,但大部分的人,都在干着自己的事情。
就连刘棋,听到他们落座的消息,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往日的插科打诨。
下了课,姜喻被叫了出去。
庭柯不放心,也跟了出去,发现门外站着的是陆希泽。
“姜喻,侯姨跟我说,让你明天去她家把富贵接回去。”
明天正好是星期六。
姜喻抬头看了一眼陆希泽,发现他憔悴得厉害,头发耷拉在额前,脸上也没有了以往的笑容。
他垂着眼皮传达话以后,就走了。
庭柯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一向挺得直直的背都弯了下去。
斯念的离去,对陆希泽来说也是打击吧。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星期六,姜喻和庭柯打车去了西邻,上次进门是给斯念打的电话,没想到这次虽然也是去斯念家,电话却是给陆希泽拨了去。
保安放行后,姜喻和庭柯去了斯念家,发现大门上已经挂了白幡,门口也停了好多车,好多人一脸严肃的走了进去。
姜喻和庭柯站在对面,犯了难,他们没有被邀请,就这么进去恐怕不好。
“我给学长打个电话,他肯定有办法。”
庭柯说着就给陆希泽拨去了电话。
不一会儿,陆希泽就出现在了对面不远处,黑色的睡裤,灰色的卫衣外套,一看就是随便从衣柜里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