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不害热,用一件大衣把自己从头到尾裹成了一个粽子,躲在阴影处。从上车到现在,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整个人虚虚弱弱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林珩时刻注意着她,生怕她在火车上晕倒过去,火车上既没有医生也没有药品,晕了可就麻烦大了。
林珩给了她一包饼干:“李月,你别怕,我们已经出了香达了,你没必要把自己包成这样,没人会认得你的。”
李月接过他的饼干,往嘴里塞了一小块,含含糊糊道了声谢,并没有将大衣从脑门上脱下。
林珩坐在窗户边,此时是傍晚时分,风夹带着凉意从窗口涌进,林珩吃着饼干津津有味地看着窗外边的风景,这是他头一遭出远门,对一切山水都感到新鲜有趣。他向李月招了招手,兴致很高:“你快来看,那田里有好几头牛呢,诶,你再看看,那是什么?”
李月不为所动,静静地缩在那块,仿佛成了块石碑。
林珩侧过头看了她几眼,皱起了眉头。他一路问了李月许多话,她就是咬紧了牙关,半个字都不愿回复。一点也不像是她平常的模样,平常的李月,但凡逮到了他,就会像只小麻雀叽叽咋咋个没完,烦得他脑壳疼。可如今她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连动静也没有,倒是古怪得让人有些担心。
林珩心里很复杂,一方面因为李月,一方面因为李诗雅——他怎么能干出这么不是人的事。
李诗雅在外人面前待李月那是处处护着,处处关心,可如今他却实实在在地打了李月。以李月的这种态度来看,他动手的次数还不止一回两回。
林珩感觉自己也被扇了个大耳刮子,他这朋友,到底是个什么人?
——
一扇咯吱作响的大门被用力地关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沉重的叹息;“唉,累死老娘了”。
梦舒一手捶着她那酸痛的腰,一手从裤带处摸了几个钢镚儿出来,借着月光,数了数,还剩八块钱,够她撑到下个月发薪水了。她舔了舔嘴,想着明天去菜场割两块肉来,一块红烧,一块煮汤。
梦舒离开林府后,一路南下,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刚开始有钱的日子里过得那是很快活,到处吃吃喝喝,根本没有省钱度日的意识,不到两个月,她的家当就差不多见底了。
再加上那时世事忽然起了大变化,不少地方打起了战。一打战,就乱了套,大帮大帮的人拖家带口四处逃窜,梦舒随着大流,越走越偏,然后来到了云盘。
在云盘呆了两天后,梦舒就被饿瘪的肚皮叫嚣回了现实——她得赚钱。
可云盘不比香达,没有傻公子愿意听她唱曲。她寻思来寻思去,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养活自己。想靠知识赚钱,她比不上那些上过高等院校的青年,想靠力气赚钱,她又比不上那些虎背熊腰的壮汉。
最后在一个认识的婶子的介绍下,梦舒到酒楼里当起了小工。
在酒楼里工作,吃是不愁吃,只是吃得跟泔水没什么区别。大厨子每天用做菜剩的边角料乱炖一锅来对付她们这些小工,自己则在给客人烧菜时趁机顺溜两口。
吃得不如人愿也就算了,老板还不把她们当人看,养牲畜似的指使着她们干这干那。一段时间下来,梦舒明显瘦了一圈,裤腿穿在她身上都显得空落落的。
梦舒一睁眼,就开始忙,一闭眼,就开始睡,日子就这么疲惫的过了下来。她琢磨着等攒够了钱,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可钱是一直都攒不下来的,所以她也就被拴死在这了。
梦舒扯开衣领,嗅了嗅,闻到了一股子汗水夹杂着厨房的油腻味,她的胃里忍不住泛起了酸水,太恶心了。她嫌恶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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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舒在附近租了间房子,一个月要十块钱,几乎花费了她一半的薪资。每个月交租时,都要让她的心肝脾肺肾都疼上一遍。住大杂院或者合租,都要比单租要便宜几块,可惜人多眼杂,她不能住。
绕了两个巷子,梦舒到达了她住的楼房底下。住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逃难至此的外地人,他们干完活洗漱一番后就早早睡下,根本没有精力再过上快活的夜生活。
楼道里黑黝黝的,连盏灯都没有。
梦舒前脚刚踩上阶梯,就听见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一个坚硬的东西便抵在了她的后背,她脑子一懵,一时间竟连喘气都忘了。
低哑的男声在她头顶上响起:“别叫,继续往上走。”
梦舒只得僵硬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她满脑子胡思乱想:我是先来个鹰爪戳他的眼,还是先来个狼腿攻他的下盘……
梦舒浑浑噩噩的在三楼停了下来,她糊里糊涂地摸索着口袋,掏出一串钥匙,插|进孔里,转了转。铁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她顺手拍开墙上的开关。
关门的瞬间,男人毫无征兆地摔在了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梦舒立刻转过头去看他,愣住了。男人的上衣血迹斑斑,他用手拼命捂着肚子,可血仍然从他的指间源源不断地冒出。
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