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我们就要毕业了,老三从宿舍偷了一块儿床板运回家里。
女:宿管没看见?
男:看见了也不管,大五的学生,就是无业游民。
——1962年6月
自打黄伏清和刘霞走后,我开始拒绝上幼儿园,每天在院子里溜溜达达,只有自己。
黄绍伊和秀荣经常相互抱怨:
“都怪你,把孩子惯得学都不上”
“怪我?是谁昨天骑车到了幼儿园门口,又掉转车把带孩子回来了?”
“那孩子哭病了怎么办?你听那声音,都是哑的!”
“哭哑了重要,还是无组织无纪律重要?”
……吧啦吧啦
我已经习惯了爷爷奶奶之间的各种唠叨,一双耳朵自带屏蔽功能,他们尽管吵他们的,我永远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摆弄着茶几上一桌子的玩具,一句话也不说。
不过唠叨归唠叨,我早就摸准了这二老身上的软肋,只要我扯着嗓子使劲儿哭他们准会败下阵来。因为我知道:他们一来怕我生病,二来可怜我父母不在身边,所以我总能达到不去幼儿园的目的。
其实,每当我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孤零零地转悠时,也明白这种状态其实也挺无聊的,但我内心身处非常明白,不上幼儿园是我向大人示威的最有力的方式,我必须坚持到底。除此之外,我还会想尽一切办法跟黄绍伊和秀荣对着干:
秀荣让我吃饭,我偏要看电视;
他们都坐下看电视了,我就偏要出去玩;
秀荣让我买粉色小熊,我偏要买棕色小熊……
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最后都以我躺在地上、不停变换姿势向他们示威告终。数不清多少次,我在百货大楼的玩具柜台前撒泼打滚,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威胁秀荣和黄绍伊,还是向远在北京的爸爸妈妈隔空示威,我越来越任性,以至于有一次居然在气象局大院里拦停了一长串自行车。
1989年夏日的一天,气象局每周一次例行的公共劳动日,黄绍伊带队在院子里除草捉虫、打扫卫生。通常这样的日子我是一定要到场的,我当然不是去劳动,而是等着大家劳动完品尝那些给职工们免费发放的的汽水和大奶转,这也是气象局的传统。
那天,我还是照例兴高采烈地到达劳动现场,大家正干的热火朝天,我坐在保温箱旁边的马扎上,双手托着腮,俩眼直直地盯着那个箱子,我知道我日思夜想的大奶转和汽水就在那里面。
我一会摸摸那箱子,想象着那香甜冰凉的牛奶味儿,和一口气喝下去能打好几个嗝儿的仓冷汽水儿,没一会儿,口水就流下来了。
在我眼里,那个白色的保温箱简直就是百宝箱,它装满了一个孩子所有美好的幻想。
在黄绍伊带领大家肩扛扫帚、挥舞铁锨,干得热火朝天的一个小时里,我就这样眼巴巴地望着那个百宝箱,焦急地等待着他们打开箱子——
一股白色的凉气儿带着冰糕的香甜滋味,钻进我鼻子里的那一刻。
时间过的实在是太慢了,他们好像根本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我实在耐不住身体里的馋虫,开始对那个箱子动起了歪心思。
开始,我只是想打开看一看;
接着,我想掀开上面裹着的棉被,闻闻那香甜的味道;
然后,我想随便拿出一根冰糕舔一舔,然后再若无其事地放回去;
最后,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从那厚棉被里摸出了一根冰糕,再也不肯撒手……
我发誓,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可怕的一根冰糕。
我望着那根冰糕。真的无法想象,那么一个简易的保温箱在夏天的大太阳底下暴晒了1个多小时,这冰糕居然还冻得那么结实,外面的油纸也粘得相当紧,我猴急的把指甲都快抠秃了也没能剥下来。后来,我使出了甄多余教我的绝技——用舌头舔,就这样……整根冰糕被我弄的粘粘乎乎,冰糕纸终于剥干净了。
正所谓做贼者心虚,我是像个贼一样吃完的整根冰糕。我猫着腰,把整个身体藏在冰糕箱后面,一边用余光扫视着黄绍伊一伙人,一边像啃馒头似的啃着冰糕,冻得我的牙倒了,腮帮子也麻木了……
我一点也没吃出大奶转的香甜,只觉得一股凉气直往脑门上窜,冰糕还几次粘在我的舌头上,感觉又麻又疼。最后,我只能像只小狗一样吐着舌头,眉头皱着,痛苦地品尝着那根我平日里视若珍宝的大奶砖。
突然,我用余光看到了黄绍伊那高大的身影,我吓得连头都没敢转,就把剩下的一大块冰糕全塞进了嘴里。
刺骨的冰凉僵硬了我整个口腔,舌头也不听使唤地直往牙齿底下钻。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肯吐掉嘴里那冰凉的已经不知是何物的冰糕,而是努力张大嘴巴,靠外界空气去融化它……
终于,不堪重负的下巴重重地落了下来。
“哎呦!”